【姑且是本格推理】◆「SM酒店三重密室杀人事件」◆ （R15）
原创推理
以前就说过想写一般向的推理故事！因为发病期比自己意料之外得长，所以真的全部写出来了…
虽然也考虑过分批次更新，不过还是决定一口气码完才放上来~！虽然不是R18内容，不过或许与论坛主题还是有契合部分的。
之后大家喜欢的话，说不定也会更新R18的官方同人~（也希望大家喜欢的话可以回复告诉我，M系没有什么回复真的还是挺寂寞的QvQ）
总之，下一楼开始正文~！
——————————
虽然也考虑过分批次更新，不过还是决定一口气码完才放上来~！虽然不是R18内容，不过或许与论坛主题还是有契合部分的。
之后大家喜欢的话，说不定也会更新R18的官方同人~（也希望大家喜欢的话可以回复告诉我，M系没有什么回复真的还是挺寂寞的QvQ）
总之，下一楼开始正文~！
——————————
【1】
统合都市、【APEIROGON】——
上西区。欢乐街。高级SM情趣酒店·「ConiFer NyMph」。
只停1楼和99楼的智能电梯，在飞速拔起的同时能够自动调节轿厢内部的气压。
耳朵不会有丝毫的闷胀与压迫感，让客人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地面的嘈嘈喧嚣被抛在了九层云霄的下界。
压倒性的「静谧」逐渐支配听觉感官，也象征着凡俗的尘世被隔绝在外。只有自己可以挣脱一切束缚，以赤裸的自由之姿忝蒙宠召升上天国。
从落地窗看下去，街景如同被冲进下水道一样不断变小。
那些生活在摩天楼脚边的掮客、案内人、廉价的暗娼，连同他们不足一提的人生一起，聚拢、收缩、然后扫进了您脚边的古董地毯底下。
对于靠卖身支付变性贷款的底层流鹬来说，这里是只有在闲钟仰望天空时，才能遮掩着太阳眯起眼睛眺望两眼的遥不可及的幻梦；
但对能从荷包里掏出入场券的少数恩客们而言，这里，不过是伸手就可以推开的又一扇窄门罢了。
——『叮~』
显示屏上的数字从「98」跳到了「99」。古朴的电梯门像屏风一样左右退开，前厅里檀木系的燃香借着气压差自然地飘进来，勾得人忍不住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大口。
「呼…」
把最后一缕来自下界的浊气从胸中吐出，心满意足地睁开眼睛。一对穿着标准警服的娇小双胞胎一左一右分立两旁、带着标准的微笑、同时向着这边做出邀请的手势：
「「我们等您很久了——侦探先生。」」
【2】
『——。 ——。 ——。 ——。』
脚步声不疾不徐地从远处的走廊传来。
西区刑事二队警探长，大五郎·加西亚（Daigorou García）的眉头不耐烦地抽搐了一下。
「ConiFer NyMph」作为西区顶尖的豪华SM酒店，隔音效果自然早已做到尽善尽美。只要把套房厚重的大门一关，正常情况下外面的任何响动都传不进来。
只不过，大五郎他自己的情况有些特殊：年轻时追逐犯人，被一枪打飞了右耳。之后做手术修复时，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偷偷自费买了个带有听觉强化的功能型内设，而且还是《民用义体法》限制功能极限前的最后一款满配产品。
原本想的是，这样子以后对办案大概会有帮助。结果没想到，个人破案率倒是上来了没错，可因为平时经常不小心听到别人背后讲的小话，花在心理咨询上费用也水涨船高了起来。
「…要命的这破警长谁想干谁干。老子迟早要因为心理压力秃顶不可…」
看着周围忙前忙后的那帮跟自己一样打扮的男性警察，用确保他们都听不见的音量小声嘟囔一句之后，大五郎啧了一声，抬起手背擦掉了额角的汗珠。
对、就好比现在。
三个半小时前，自己还在这座酒店的33楼，享受着难得的假期放松时光。那个时候的自己，期待的应该是女王大人的高跟鞋、缓步走向被铁炮缚吊在房间中央的自己。
没错，他想要的应该是『哒—— 哒—— 哒—— 哒——』这样的……
清脆、神秘、艳丽而令人期待的脚步声，在这个美好的周六等着与自己邂逅。
可结果呢？就在刚刚开始准备享受时，被顶头上司一个紧急电话打了过来。说是就在同一座酒店楼上的套房中发现了尸体，还当即命令离案发地点最近的自己先去封锁现场，啰嗦什么务必争取及早破案。
也不知道人事部门能不能管管、警务总监他自己滥用职权查看休假中警员GPS信息的事……
「唉、罢了……事后能拿到加班补贴就谢天谢喽。」
最初大五郎还计划着，要是案情不算复杂、能够迅速结束的话，就把后续的文书工作交给部下，自己日落之前还能回去找苏珊娜女士把今天的时间续上。
结果杀人现场好死不死，居然还是一个三重嵌套的连环密室。在薅掉了二十多根宝贵的头发之后，无助的警长还是选择向那个讨人厌的侦探求助。
再然后，就是回到眼下了。
自己正焦急地摩擦后槽牙，等待着能够救场的臭小子快点到来。也恰恰是这种时候，那货永远保持匀速、不紧不慢的步伐才格外令人恼火。
终于，脚步声停在了房间外。
『咚』、『咚』两下敲门声后，大五郎狠狠地揉了一下脸、舒展开自己的眉间，然后示意边上鉴识科的新人快点绕过门廊跑去开门。
经验尚浅的青年哪里能想到，自己刚刚把门把手压下去，外面的人就猛地一把将大门推开。
伴随『怦！』地一声，第一次出现场的鉴识官捂着额头、痛苦地倒在了门口的地上。而至于其他占大多数的老警员，听到响动也只能略带无奈地摇摇头，似乎早已习惯了大迈步走进客厅的两名少女夸张的举止。
「「——欢迎~~天才侦探凌~先生、大驾光临本犯罪现场。」」
「拜托不要搞得好像夜总会开酒一样好吗！？我已经很羞耻了啊！！」
眼看着为自己引路过来的双胞胎女警一脸正经地用戏剧腔朗声喝场，凌周延只能一脸苦笑地挠着头吐槽了一句，然后跟在后面进了房间，转向大五郎警长那边欠身点了点头。
「真的抱歉，大学里有点事情晚了一些。」
「哈哈哈，哪里的话。是我们还要麻烦民间人的帮助，着实是对不起了。」
大五郎则带着爽朗而真诚的笑容，主动跟凌周延握了握手。接着把目光一转，弯腰盯向了自己派去电梯口迎接的那两个部下：
「我说……莉丝！莉姆！你们两个就不能正常地把凌先生带过来吗？为什么从电梯口过来这几步路就要花这么久！？」
「报告警长！是因为侦探先生今天也是那么的帅气，所以莉丝按捺不住想要倒贴的心，一直在试图跟侦探先生约下班后共进晚餐——」
莉姆·翠恩特（Lim Trient）睁大了无辜的双眼，双手背在身后，丝毫不带畏惧地挺胸抬头直视着大五郎的怒容解释道：
「——谁让他们说侦探先生今天来之前穿的是浅色的竖纹衬衫配翻领风衣，再搭上有一点工装元素的帆布裤子，完全是莉丝最喜欢的慵懒轻颓风，把莉丝迷得团团转了呢。」
「报告警长！是因为侦探先生今天也是那么的聪明，所以莉姆完全抛下了警察的职业操守，主动把搜查信息透露给侦探先生——」
与此同时，站在一旁的莉丝·翠恩特（Lith Trient）也挂着无机质的微笑，用同样的音色和同样仿佛理所当然一般的语气补充着：
「——谁让侦探先生两周之前刚才帮助警方识破了中央银行保管库连续失窃案是监守自盗。莉姆已经彻底对侦探先生的智慧屈膝臣服，放弃自己的思考堕落成无脑信者了呢。」
「打住打住！呃…那个！」
眼看着莉丝和莉姆又要把对话带到不知所踪的地方去，再加上几个资历较浅的新人投过来的诡异目光，凌周延只好抢先向大五郎警长双手合十道了个歉，然后才抢过话头。
「不好意思…其实是我晚点自己有点私事还想要找警察帮忙，所以在过来的路上就先跟翠恩特警官们了解了一下这边的事件背景。毕竟这样子也能提前跟酒店那边传达调查需要的信息，节省时间嘛。」
「当然没问题，凌先生作为侦探的实力我们都有目共睹。搜查方面有什么需要，警方这边也会全力配合的。」
大五郎则大方地摆了摆手，打发了莉丝和莉姆各自回去继续自己的工作，再直起身子，从桌上拿起一个警用平板交给凌周延：
「详细的检验结果还需要时间，不过现有的初步信息都整理在这个文档里。死者的名字叫迪内什·杜塔（Dinesh Duta），36岁，预计死亡时间是一周前。平时住上南区的高档别墅群，白手起家创业，科技公司的前CEO，放在我们西区算是最顶尖的有钱人了。」
「年轻的独角兽公司创始人吗……」
凌周延沉吟片刻，手指在泛着蓝光的显示屏上快速划动。
「……这里写杜塔先生创立的『摘星科技』，主要经营范围是民营航天。这个公司名我好像在哪里听过，警长有印象吗？」
「噢、大概几年前『摘星』还往中央区打过一阵广告来着。简而言之，是一家专门生产流星雨的公司。」
「流星雨？」
「没错，用小型卫星把合金秤砣送到增温层太空再打下来，可以人为在真实夜空中制造像CG一样的，肉眼可见的璀璨流星雨。」
大五郎夸张地耸了耸肩膀，然后继续向凌周延解释道：
「大概类似于面向南区新钱们的无人机求婚服务吧，反正我是不太懂。不过两年前融资了二十多亿，算是一口气财富自由了。」
「原来如此……那死者有什么经济纠纷之类的，潜在的仇家吗？」
「应该没有。融资刚刚结束的时期，杜塔还是雄心勃勃地想要继续扩大公司规模开拓天幕广告的领域来着。但是在一年前，突然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把自己的原始股全部套现之后退出了公司管理。之后就再没什么消息，估计是享受人生去了吧。」
「哎呀呀。这么看来，最后他死在欢乐场里，用莉丝的话来说、倒也算是很有戏剧性的一生呢。」
站在边上的莉姆突然插进了话题，伸出小巧的食指点了点凌周延手里的触摸屏，放大了一个新弹出来的窗口。
「尸检那边刚刚也更新了最新的结果。从结论上来说——法医学意义上的死因尚不能确定，不过现实意义上的死因莉丝倒是可以明确。」
「怎么讲？」
「死者的上肢和头颈出现紫绀和结膜瘀点、另外还有肺挫伤和肋骨骨折。是典型的压迫导致的创伤性窒息，也是现场所见后莉丝的第一判断。」
熟练地向平板电脑授权了凌周延的访问之后，莉姆继续把手背在身后，用端正的仪态缓步跟在侦探与警长的一旁：
「不过在跟医疗局对接后发现，迪内什·杜塔患有先天性的巴氏心脏病。而且近半年开始滥用脱法药物，导致左室肌致密化不全出现恶化。所以直接死因也有可能是心肌挫伤诱发的心衰竭。考虑到死亡环境的异常性，莉丝想要最终在法医学意义上确定致死原因，无论如何都还需要一定时间。」
「但反过来，哪怕最终死因可能是心脏病发作，可造成这一结果的，依然是压迫导致的创伤性窒息吗…」
快速地读完了更新后的尸检报告，大五郎无奈地又抓了抓头发。
「…怪不得你说现实意义上还是一回事。归根结底，这不还是压死的吗！？可、但是——」
——公平地说。
在欢乐街里，压迫导致的创伤性窒息并不是一个那么罕见的死因。下西区多如繁星的廉价情人旅馆，时不时就会又发生一起类似这样的事故。
两边都缺乏经验的SM主奴，在没有设置安全词的情况下贸然尝试危险的游戏。
男方的四肢被铁链锁在束缚床上动弹不能，女王大人则在颜骑与骑乘位之间，突然起了兴致想要把自己的奴隶当作椅子来使用。于是S横跨过对方的躯干、面对着高高勃起的性器、大方地坐在M的胸膛上。
痛苦的呜咽声化作恰到好处的兴奋剂，接下来便是约定俗成「家具怎么可以发出声音呢！？」的斥责。等到最后女王大人发现，奴隶的沉默并非源于对命令的遵循、而是像踩踏事故中的死者一样无法出声时，悲剧已然酿成了。
不成熟的Partner。没有分寸的Play。如果只是看到案发地点与死因，任谁都会把本案判断为类似原因的压死事故吧。
然而，凌周延跟着语塞大五郎一起抬起头，看向了发现迪内什·杜塔尸体的酒店房间：
装修豪华的SM情趣酒店的高层套房，用价格的门槛无形中就滤去了那些稚拙的玩家。至于白色胶带赫然勾勒出尸体被发现时的位置，更是无比雄辩地证伪了那想当然的揣测。
片刻尴尬的沉默。最终，还是由作为侦探的自己开口，补全了警长的后半句话。
「但是，除非是无形的魔鬼……否则这地方，是不可能有东西能把人压死的。」
【3】
正如名字所显示的那般，「ConiFer NyMph」是女性主导的SM主题酒店。
酒店方当然也提供不同价位的女王大人，同时也会和外部的知名公司合作开设内部服务通道。
老牌的AV制作厂商，能定期邀请主演出席酒店影厅的私人放映会在VIP观众身旁一起欣赏；自助餐厅的加盟店里，培训到位的侍应生们也会把客人的脑袋踩进放在地板上的狗食盆里大快朵颐。
至于情趣夜店、色情SPA、婴儿哺乳间、绳艺教室等等服务，更少不了各类业界顶级品牌的襄助。只要是M男能够想到的需求，在「ConiFer NyMph」里都只不过是价格高低的问题罢了：
你能在20层公开直播区的橱窗里，看到众筹金额到数后，女王大人身前的玻璃墙缓缓降下。高跟漆皮长靴迈着模特步走下台阶。像蛇一样挥舞的一本鞭划过空气、再划过身后各家销售吵嚷拉客时的背景音，往幸运儿赤裸的上身留下『啪！』的一声鲜红的吻痕。
你也能在60层催眠会所的雏坛上，看到一列少女们同时将梵天棒探入ASMR用的人头麦。酥痒的摩擦音通过入场时强制佩戴的入耳耳机忠实地再现。一同播放的，还有宛如直接在脑海里响起一般，可以从大脑中把一切理智与抵抗排空的淫靡呢喃。
你能看到卑微的绿帽奴在40层的Live House中，全程跪在透明的玻璃地板下观看自己主推偶像的歌舞。视野所及范围之内，只有少女的鞋底与裙下风光。快要接近副歌时，倘若用手边的PDA多买一张握手券，还能够额外接通转播信号5秒，让自己看看偶像面对观众席的笑容有多么地灿烂。
再等演出结束以后，如果从80层Cosplay主题房的排风口缝隙往下看，便能够偷窥到花钱最多的客人，在扮演制作人与偶像进行潜规则诱惑调教。入室时设定了的专门的支付口令，会在巧妙的寸止压榨下被一遍又一遍地大声喊出，直到口袋里最后一分钱都在上贡游戏中被无情地吸出来。
而至于从99层开始的世界，则更是只属于少数被选中的客人。
当然，还有与之相对的、主人。
在这里，有高级连锁娼馆为了接待而在酒店内设置的营业客室、也有熟客会带着自己的固定伴侣在纪念日开房留宿。除此之外、还有一小部分房间，是由不隶属于任何企业的个人名义长期租下，以供各种不对外开放的「私人需要」。
——这次事件发生的客房，就正是属于这样的情况。
99层，名为「♎（Omegarise）」的套房里，发现了36岁科技新贵，迪内什·杜塔的尸体。
长租这个房间的主人，是一位没有透露本名与任何个人信息的女性。至于酒店入住时登记的名称，则直接用的是这个套房的名字、同时后来也成为她在小圈子里最常被称呼的代号——「天秤座」。
「天秤座」小姐结束了两个月的外出旅行后，在今天上午回到了酒店。在房间门口发现自己的房卡被消磁了，于是打电话让酒店的工作人员送房卡上来。
等工作人员送来房卡、在「天秤座」小姐面前打开房门之后，两人却在套房的客厅正中央发现了「天秤座」小姐的客户·杜塔先生的尸体。而这让她们两个，也因此成为了本案的第一发现者。
「——经过莉姆的认真调查，整个『♎』套房内所有其他的向外出口都是从内侧反锁的。因为隔音与隔味的考虑，酒店房间的门缝与窗缝均为密合设计，无法通过丝线之类的机关进行外部上锁。」
指了指报告上关于案发现场的记录，从另一边凑过来的莉丝面无表情地侧过脑袋，然后故作可爱地吐了一下舌头。
「所以这个无法从外部侵入的客房，是本案首先需要解决的『第一重密室』——」
作为酒店最高级别的行政房型，「♎」套房的实际面积大约有550㎡，基本上作为住宅的各种配套、功能都一应俱全。其中最中心的，就是可以通过一整面落地窗眺望城景与欢乐街其他摩天楼酒店的宽敞客厅。
而与精致优雅的现代风装修格格不入的，则是坐镇在客厅的中央的一个边长约为1.7m的粗犷铁笼。细长的钢条被牢牢地焊接在一起，连同铁笼底部也是直接焊死在客厅中央的地板上。整个牢笼只有一个朝向玄关的外开小门，上面同样也挂着一只完好无损的南京锁。
虽然乍一看，像是关押恶犬或是什么猛兽的笼子。不过放在「ConiFer NyMph」这样的酒店里，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里是用来囚禁「人类」的道具。
「——正如莉丝刚刚说的那样，无论是创伤性窒息还是诱发心脏病，迪内什·杜塔的现实死因都是被什么大东西给压死的。嘛、某种意义上是警方特别熟悉的死法了。但问题在于，尸体却被单独发现在这个坚硬的狭小铁笼里。」
莉姆不满地撅起嘴，从另一边伸手关掉了莉丝刚刚打开的窗口，调回了平板之前显示的尸检信息页面。双胞胎少女就这么一左一右地凑在屏幕两侧，把凌周延无奈地挤在了中间。
「铁笼门上的锁，只有那个出去旅游了两个月的小女王大人才有钥匙。因此，这也让这个笼子成为了位于第一个密室内部，得到了双重保险的，本案的『第二重密室』——」
回到眼下，尸体已经被搬离现场进行尸检。留在原地的，除了笼子里用白色胶带临时圈出来的，用来表示死者位置的标示线之外，就只剩下一大片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黑色」了。
那是哪怕连圈外人也能意识到色情感的，在SM题材的文艺作品中经常登场的，油亮到可以反光的黑色乳胶皮。从形态上来说，它并非一块平整的单面皮料，而是类似那种打包被子或羽绒服用的真空压缩袋一样的，有拉链开口的巨大袋状调教具。
至于它的功能，也就像肉眼可见的那样：把M装在里面密封之后，用真空机抽光里面的空气，让有弹性的特制胶衣可以紧密地完全包裹住M的身体，享受那种动弹不能的窒息与无力抵抗的束缚感。
「——没错，死者不仅被关在了铁笼中，而且尸体是全裸着用真空袋抽成密封拘束的状态。莉姆顺带一提，还是隔着袋子就能清晰看出身体轮廓的M字开脚姿势喔。」
面对撅起嘴巴的莉姆，莉丝却一脸怜爱地伸手捏了捏莉姆的脸颊。一开始还有些抗拒的莉姆，很快在姐姐的攻势下松弛了表情，眯起眼睛享受了起来。
「哎呀呀，真是想象一下都会觉得凄惨的死状呀。嗯…不过对于M男来说反而是奖励？莉姆不知道呢——」
「——嗯唔唔。而对于这种高质量的胶皮来说，只要接触就会留下很明显的摩擦痕。可包裹着死者的胶衣真空袋上，莉丝却没有找到除了铁笼栏杆之外，被其他材质摩擦过的痕迹。」
被揉捏了一段时间之后，莉姆心满意足地抬起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警帽然后把页面重新调回了现场调查的界面。
「但现实中被压死的话，莉丝说不可能只产生垂直方向的压力，一点水平方向的摩擦都没有。那么这个紧贴在尸体表面的密封真空袋，就是本案最后的，『第三重密室』了——」
上锁的房间。
房间里，紧闭的铁笼。
以及铁笼里，真空密封的调教道具。
一层嵌套一层的、名副其实的「三重连环密室」。
包裹着尸体的，如同迷宫一般谜团，掩去了这个不可能犯罪的真容。凶手到底要如何才能穿透三层封印，宛如隔空踩死一只蚂蚁一样，夺走被害人的呼吸？
不知为何脱离了自己创立的公司，被囚禁在三重密室之内的可悲奴隶。还有年纪轻轻就有企业级的财力，独自租下酒店高层套房的女王大人。
在异常的空间中，上演起了在这统合都市里再正常不过的戏码。
「嗯、确实是个很有趣的案子…」
此刻，尚且不知道恶趣味的命运齿轮，即将从这个小小的事件开始，把自己卷入更加庞大旋涡中的凌周延，只是正视着前方点了点头：
「…名侦探的脑细胞，已经准备好要跳动起来了。」
【4】
隔壁房间里的少女翘着腿，面沉如雪地看着手机。
按照规定，这个时候自己是不应该接触通讯工具的。不过能够执行这一规定的警察，正坐在自己对面，低着头、弯着腰，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鞋尖，以与他心跳完全同频的节奏左右摇晃。
但凡他稍微抬起头、手机马上就会出现在视野范围之内。少女的违规行为，也就能够当场得到制止了吧。
只可惜，引导他人的视线，算得上是少女最得意的特技之一。
在过去的两个多小时里，她就好像是一个人放假在家般自由，明目张胆地掏出手机收发着消息。
——归根结底，警方还是应该更谨慎地决定来询问自己的人选的。不过少女转念一想，即使派得是能够穿着警服的人来，恐怕结果也并不会有什么区别。
「……」
在回复完最后一封邮件，得到了肯定的回复之后，少女把手机扣回了眼前的桌面、跟自己的手提包摆在一起，紧接着，停下了自己脚上的摇晃。
片刻之后，面前的男性警察好像神游出窍的灵魂终于回到了体内一般，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又一次发呆了。带着些许羞耻，男性警察把注意力再次收拢集中，抬头看向自己本该专心问话的对象。
而少女也如同先前一样端正地坐着，带着征询的眼神微笑着歪了歪头，似乎是在等待回答他的下一个问题。
至于她的手机，则好好地放置在两人中间的小桌上。仿佛从未离开过那里一样。
【5】
——「第一重密室」：酒店套房「♎」。
大五郎从后面拎起莉丝与莉姆两人的衣领，然后把小巧的双胞胎少女往左右一扔。带着凌周延开始在案发现场四处走动，逐一调查各种具体细节。
正如莉丝所言，除了正门之外，房间的所有可以通往外部的门窗，包括去阳台、花园、室外泳池的自动门，也都是从内部反锁的状态。
「……嗯，连大型垃圾投掷口这种地方都是锁着的。锁闩部分也都不是磁性感应素材，这么看来从外面锁上门窗的路线应该可以彻底排除了。」
「是啊，这两个家伙虽然性格有点问题，但是工作上还是都很靠得住的。」
大五郎用指了指跟在身后的翠恩特姐妹，并不掩盖自己脸上流露出的几分骄傲神色。
「只要她们都说调查没问题，应该就不可能会有什么遗漏。」
「这样的话……那除了门窗之外，没办法完全关上的排气口之类的地方呢？」
凌周延抚摸着鼻尖想了想，然后指了指房间的天花板。
「类似于从中央空调或者厨房排气扇的管道，犯人可以从这种地方离开，再把百叶窗盖回原处吗？」
「报告侦探先生！莉姆认为是不可能的。」
莉丝收起被大五郎夸奖后露骨的嫌弃表情，笑容满面地回答了凌周延。
「根据莉姆的调查，『ConiFer NyMph』的设计考虑到偷窥癖M的需求，在通风管上也预留有人类可以活动的空间。但出于安全考虑，所有的通风口外都有百叶挡板，而且是必须要从房间内拧上螺丝才能固定的设计。」
「嗯嗯，说起来这个房间有500多平米吧？还有其他的可以藏人的空间吗？」
「有的，包括衣柜暗格、单面镜、书房书柜后的密室、墙壁内隔间等设计，莉姆一共发现了13处隐藏空间。后续找酒店与施工局确认了图纸，也跟莉姆的调查结果一致。当然，进入现场后莉姆也一一确认了这些地方都没有藏人，不存在犯人至今还躲在现场内的可能性。」
「从第一发现者进房，到警方抵达现场的这段时间呢？犯人很久以前就潜入了现场，一直躲在隐藏空间生活。直到上周杀死被害人，然后利用那段空白期从正门逃离房间是可行的么？」
「两位第一发现人在报警后就按照吩咐没有离开原地。另外因为大五郎警长在收到报警时恰好在酒店内『休假』，所以接警后很快就到位封锁了现场。期间电梯没有在99层停留，莉姆也确认过99层的其他地方同样没有藏匿真凶。」
「顺带一提，大五郎警长有可能是凶手吗？」
「莉姆觉得不太可能。推定死亡时间的前后一周，变态警长一直在警局内24小时加班，勉强算是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明。」
「喂！」
看着怒气冲冲大声抗议的大五郎，凌周延笑了笑表示自己只是开个玩笑。而莉丝则是面无表情地朝着大五郎比出了表示信任的大拇指。
「啊对了，按照你刚刚的说法，这个酒店连外面的走廊也不设监控的吗？」
「摄像头倒是有。但出于对VIP隐私的保护，包括直达电梯在内99层的监控权限高得吓人。反正算上整个上西区的执法机关，也没有一个人有权查看这里的监控录像。基本上除非请侦探先生那位小女朋友的老爹出面，否则基本上可以当作没有监控存在。」
「原来如此，查得很详细呢。真是辛苦你了呀~」
发现莉姆摘下自己的警帽靠到自己边上，凌周延伸手摸了摸莉姆的头。跟被莉丝捏脸时满面微笑不同，莉姆依然维持着丝毫看不出表情的状态，只是默默地被揉着脑袋。
「谢谢侦探先生，莉姆不会辛苦的。反正只要盘查过99层的每一个角落，确定没有藏人也是一样的嘛。另外消防楼梯间的监控倒是可以看，莉姆也有全部检查过，并未发现可疑的人通行。」
「那正门呢？如果走廊上没有监控的话，犯人只要偷到或者用技术手段复制了房卡，就可以正常地出入套房了吧？」
「复制房卡本身很简单，在老鼠街上莉姆花两三千就能找到人搞定。但酒店的安全系统会留下每一次房门开锁的履历，这个是警局提供的系统无法伪造。而发现尸体前的上一次记录，就已经是上上个月，那位小女王出发旅游前过来收拾行李时的记录了。」
「这两个月的时间，酒店的清扫人员会进入客房吗？」
「不会的。为了避免打扰play，长租的客人除非专门吩咐，否则酒店这边不会派人进房间清扫。另外包括客房服务之内，酒店这边进入房间同样也会在系统上留下开锁的记录。」
「死者是什么时候进入这个套房的？」
「『ConiFer NyMph』方面拒绝提供VIP客人的入店记录。不过莉姆排查了酒店正门外的监控，在两个半月前发现了单独进店的迪内什·杜塔，之后没有从正门离开过。」
「嗯……这么看来，只是『第一重密室』就已经很坚固了啊。哼，有意思…」
凌周延低头小声自言自语了两句之后，又开始抬头四处张望着些什么。
大五郎犹豫了一阵，还是不自然地跑到凌周延的耳旁，用手遮在嘴巴小声说道：
「凌先生你看…现在搜查就是这么个情况，有没有可能拜托伊家的大小姐，稍微出面跟酒店要一下这99层的监控录像？毕竟要是有中央区的大人物施压，肯定比我们上西区警察局说话有用。」
「这个…抱歉、警长！其实嘉因她家里最近也出了一些情况，恐怕最近不一定能顾得上。」
带着100分礼貌的歉意笑容，凌周延向大五郎欠了欠身，然后马上恢复精神在胸前一拍手，用开朗的语气继续道：
「不过放心！我们按照正常的搜查程序，一定也能抓住真凶的！」
「哈哈哈，那当然！凌先生的实力，我可是比谁都信任。」
大五郎也爽朗地笑笑，不再提这件事情。只是在心里，基本上放弃了快速结案回去找自己的女主人享受完这个期待已久的假期的计划。至于中央区那些豪门秘辛与八卦，自己没兴趣、更没打算扯上关系。
长呼一口气、切换成长期战的心态之后，大五郎重新观察了一遍现场。开始试着也打开自己的思路，发挥想象力去挑战一些看似不太现实的可能。
「嗯…说起来莉丝、莉姆，这里是SM主题酒店吧。那理论上，房间里应该有各种各样的调教用道具。有没有可能存在一些我不知道的特别冷门的道具，是可以绕过这个密室的？」
「报告警长！莉姆不知道变态抖M警长本身对这方面的知识储备范围，所以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莉丝一脸纯真地看着大五郎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虽然眼神和语气都堪称十足的清澈纯粹，但嘴角上却似乎没有隐藏揶揄的笑意。
「不过这里的道具的确很全。从基本的麻绳、蜡烛、皮鞭、贞操带……到比较大型的后庭炮机、悬挂式吊床、三角木马、全身枷该有的都会有。婴儿房那里还有不少警长最喜欢的奶嘴，需要的话莉姆很愿意帮您偷一个过来。」
「再强调一遍，我只是喜欢被年长的女性主导。跟婴儿Play是两回事！」
「向下属公开自己的性癖是性骚扰加职权骚扰噢。莉姆对这种事情很敏感，搞不好会去人事部门投诉的。」
——『嘣~！』
大五郎朝着莉丝的脑壳正中央狠狠地弹了一下，莉丝这才发出「啊呜」的一声可爱惨叫，眼角含泪地双手捂住额头蹲在地上，总算是没再说什么。
而另一边，凌周延则跟莉姆确认了两名第一发现者还留在现场录口供后，回头向大五郎打了个招呼。
「警长，关于发现现场的情况，我还有些疑惑想直接问一下房主的『天秤座』小姐，可以吗？」
「喔，这种事情，按理说是没问题的……」
大五郎略显不自然地挠了挠耳朵，然后轻叹了一口气。
「不过警察刚到的时候，她就一直很不配合，不管问什么都保持沉默。以我的经验啊，那肯定是隐瞒了些什么的表情。」
「一句话都不说？」
「对。所以一开始，我也把她当成第一嫌疑人。毕竟房卡和铁笼钥匙都是她的，甚至连死者也是她的M。想要突破密室，那个女孩无疑是最容易做到的。因此为了让她开口，现在正让警队的谈判专家在那边的次卧里跟她单独聊着天呢。」
「我对警方的流程没有意见啦，不过…上西区警察局什么时候这么温柔了？这种情况，按惯例难道不是应该先带回去拘留个几天再看？」
「哈哈哈、我个人倒是想。可是警务总监直接给我下了死命令，要求必须妥善对待本案的相关人员。啧……我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顶头上司搞不好都是这么小的女孩子的『客户』呀。」
无奈地撇了撇嘴，接过凌周延手里的平板。把指尖的汗珠在肩膀上擦掉，大五郎输了一串密码，打开一个新的页面。
「不过所幸，谈判专家那边磨了她一个多小时，总算是让她开口了。虽然条件是让她们两个在房间里单独聊，不过这里也会实时更新目前提过的询问与回答。你可以看一下，如果有什么别的想了解的，也可以在下面打字跟里面说。」
「我看看…」
凌周延一目十行地扫过显示屏上的对话记录。内容比想象中的少，而且基本上问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不过自己并非谈判方面的专家，或许警方的专业人士也有他自己的考量吧。
稍微思考了一下，凌周延还是决定把心中的疑虑先问出来为好。
「……其实，我主要是不明白。为什么『天秤座』小姐能够在开门的时候就意识到迪内什·杜塔已经死了？」
「嗯？」
「在过来的路上，听翠恩特警官们说明案情时我就很困惑了。以这个套房的房型，不可能让你一开门就能直接看到主客厅吧？那按理说，工作人员开门之后，就应该直接离开。除非刚一开门『天秤座』小姐就知道杜塔死了，否则不会拉着工作人员一起发现尸体的才对。」
「噢噢噢……对呀！我怎么没——」
「咳咳，关于这个问题，莉丝先前已经去了解过。」
还没等如梦初醒的大五郎把感叹说完，莉姆就一脸嫌丢人地肘击了一发他的侧腹。
「虽然小女王那边不开口，但莉丝有找另一位第一发现者、也就是那个酒店的门童提到过侦探先生刚刚讲的疑问。」
「门童怎么说？」
「按照他给莉丝的说法：『♎』套房在进门后，是一条供屋主展示艺术品收藏的门廊。正常来讲，需要绕过门廊才能看到客厅。警方在抵达现场的时候，确实也是这样的。」
凌周延点了点头。自己在被翠恩特姐妹接进酒店时，也是要通过门廊之后，客厅中央的铁笼才能映入眼帘。
「但是根据门童的证词，『天秤座』小姐在签下长租契约后，对『♎』套房进行过一系列的改建。其中就包括把门廊与客厅之间的这堵墙，换成了中空结构的滤光玻璃柜。莉丝跟酒店方面与施工局都核对过，确实是有这回事。」
「滤光玻璃？」
「一种常见的魔术与老千道具。用肉眼看就好像普通的磨砂墙体一样，但是如果戴着特制的高光谱眼镜，就可以透过玻璃墙面看到里面的东西。门童跟莉丝说，是因为进门时『天秤座』小姐刚好就戴着这种眼镜，所以能透过门廊的墙体看到了客厅中央的铁笼。」
莉姆说完之后，从身后的证物袋里翻出来了一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蓝框智能眼镜。凌周延戴上试了一下，果然刚才还跟普通磨砂没什么区别的墙面，一下子就变成了空无一物的透明展示柜。虽然亮度昏暗视野发灰，但墙面另一头的摆设，的确也能够大概看得清楚。
「顺带一提，莉姆之前说有排查过这间套房里共有13处可以藏人秘密空间，这堵中空的墙也包括在内。」
莉丝则不失时机地在另一边补充说明了一句，然后略显骄傲地双手抱胸翘起鼻子笑笑。
「当然，莉姆搜查时也确认过里面并没有藏人。现场也没有其他使用滤光玻璃的装置，这一点与施工局的记录都是吻合的。」
「施工局那边的记录应该是没办法作假的吧？」
「考虑到施工人员进这家酒店也需要遵守酒店规定，所以施工局内也只有少数特定的人愿意来『ConiFer NyMph』做事。实际参与施工的7名男性工人与使用的原材料全都有据可查，作假的话很容易被发现。」
「但即使如此，迪内什·杜塔是被真空胶衣袋包裹着关在笼子里的吧？只是站在门口隔着滤光玻璃看一眼，就能知道他已经死亡了吗？」
「严格意义上来说，小女王并不是第一时间就意识到被害人已经死亡的。按照门童给莉丝的回忆，她在开门后先是大惊失色说了声『不好、出事了！』、接着就拉着门童跑进客厅。解开腰带上的钥匙串，先是打开了铁笼的锁，再用另一把钥匙把真空袋的拉链锁打开，拉开拉链才发现里面的杜塔已经死了。」
莉姆托着腮回忆了一下，再最后补充了一句。
「紧接着门童就在小女王的要求下用房间里的座机联系前台报警了。之后两个人再也没有靠近过铁笼与尸体，也不曾离开过彼此的视线范围之内。」
「原来如此……嗯，那我差不多知道了。」
若有所思地环视了一圈「♎」套房，凌周延点了点头，回到茶几前拿起笔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了一些东西。与此同时，身旁的大五郎警长也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一样，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大腿。
「啊对了、最后想确认一个基本的问题。房间里没有留下可能成为线索的指纹、皮屑或者毛发之类的吧？」
凌周延看向翠恩特姐妹，莉丝毫不犹豫点了点头，回答道：
「是的，莉姆有认真地彻底搜查。包括隐藏空间在内，所有地方都被仔细地擦拭过，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从积灰的情况上判断，这次大扫除发生在一周前，跟预计死亡时间一致。在那之后，整个套房里再无其他人活动过的痕迹。」
「既然是这样，那么我只剩下一件事想要对『天秤座』小姐说了。」
带着自信满满的微笑，凌周延在平板电脑上，敲出了自己想要让谈判专家转述的话。
侦探的直觉告诉自己：这次的事件的真凶，已经被捕捉在了射程范围之内。
【6】
天秤座。
在希腊神话中，来源于星之少女阿斯特赖亚手中审判善恶的天平。
可以公正评判一切众生的女神，用布条蒙住了自己的双眼，以示自己作为义神，会平等地对待自己的子民。从黄金时代开始，她便与人类亲近、相互信任地生活在一起。
星之少女的那份公正从不曾褪色。但随着时代的流转，人类却擅自开始走向堕落：黄金腐朽成白银、青铜劣化为英雄、最后归于黑铁。
人们不再信任天秤的审判。相反，却开始了彼此的猜忌乃至攻讦。
星之少女不愿意帮助任何一方阵营。于是，她失望地离开了人间，回到了天上的世界。而她手中的天平，就也一同化作「天秤座」，暂时镶嵌在了黄道的秋分点上。
「ConiFer NyMph」酒店99层的高级套房「♎」里，同样被称为「天秤座」的少女，正面对眼前的一句话露出了哑然的微笑。
『——不用在意，这也是公平所必须的代价。』
『——并不是你的错。』
原来如此。
敏锐的同时也不失温柔。能够看穿线索的眼光，同样也能够读懂人心。跟那些缺乏情商的推理机器不同，确实是有把作为侦探的才能，毫不吝惜地一并用在了理性与感性两边的世界。
也难怪他可以打开伊小姐的心扉呀……
想到这里，俗世的星之少女不禁感到了一丝由衷的雀跃。谁又能想到，在这个无限接近于圆满的统合都市·【APEIROGON】里，居然还能找到如此隐蔽的美妙裂缝。
「……♥」
收回架在「脚凳」上的脚，少女轻盈地站起了身。
【7】
——「第二重密室」：铁笼「Handmade by Libra」。
客厅正中央，赤裸的金属骨架拼接而成的囚牢。
远远称不上平整的切割面、丝毫不掩饰新手痕迹的焊点，无一不说明了这个铁笼并非出自工厂车间的流水线，而是一个外行人用上整个周末自己徒手打造的家庭内监狱。
听说感情深契的主奴，会赠送亲手制作的皮具项圈作为礼物。它既是坚固羁绊的象征，也能作为忠诚隶属的见证。不过话虽如此，要是发展到亲手打造的铁笼，恐怕就不是所有人能都从中感觉到浪漫了。
边长1.7m左右的正方形笼子，被扣在「♎」套房的客厅正中央。四面围栏的钢条缝隙大约有一臂之宽，天花板也是类似间隔的纵横布局，只有地板则跟老式猛兽笼一样，垫着一整面的菱形网格钢板。素材跟栏杆用的应该是同一种钢材，不过因为压得更加平整，至少不至于躺在里面硌得生疼。
「这个笼子，也是『天秤座』小姐跟酒店报备之后在房间里建的吗？」
凌周延绕着铁笼仔细看了好几圈，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真亏这种豪华酒店可以允许租客在房间里这么乱搞呀……」
「莉丝也跟侦探先生有一样的想法。不过酒店那边说是会最大限度地满足屋主的需求，当时就同意了。另外材料什么的也都是由小女王她自己购买，大概是自己以周末DIY的感觉做的，全程也没有经过施工局或者酒店工作人员。」
莉姆从口袋里拿出自己调查时做过的笔记，逐一向凌周延确认。封面上装饰着警局吉祥物贴纸的记事簿，里面用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挤满了各种只有本人能看得懂的速记符号。
旁人唯一能理解的，或许只有偶尔穿插其中的几个分不出莉丝还是莉姆的卡通简笔画。再就是边上时不时会一起出现的野猪头，大概是表示大五郎警长吧。
「这个笼子建造的时间大概是半年前，跟酒店接到申请以及购买钢筋的时间都对得上。加工道具应该用的是套房储藏室里小女王自己的焊枪。莉丝检查过焊接痕也是旧的，可以确定眼前的那个铁笼就是当时造好并且固定在这里的笼子没错。」
一边听着莉姆的说明，凌周延一边趴在地上，再次确认了一遍每一条竖着的金属骨架，都是直接焊死在酒店地板上的。
至于笼子底部的网格钢板，则是像脚垫一样直接铺在下面。虽然没有跟地板焊接，但是因为四周都插满了围栏，所以实质上也无法左右移动。
「我其实是不太懂啦，这种铁笼子真的能够让M感觉到兴奋吗？跟麻绳或者镣铐不同，牢笼并不能直接感觉到身体被束缚的感觉吧？」
大五郎警长虽然没像凌周延一样爬在地上，但也算是跟在后面绕着铁笼走了一圈，然后忍不住发出由衷的困惑。
只不过话音刚落，旁边的翠恩特姐妹就冷冷地出声吐槽了回来。
「报告警长！莉丝认为现在您在摆出一副自己不是M，而是性癖正常的普通人也太晚了点。比起遮遮掩掩，还是大方地承认自己是个渴望被妈妈关小黑屋的抖M变态比较坦诚。」
「报告警长！莉姆认为其实您显然知道这种铁笼的爽点，主要来自于被当成动物豢养的精神快感。现在假装不知道，只会让侦探先生小瞧我们整个上西区警察局的专业性的。」
「这个…我个人倒并不认为警察的专业性体现在了解特殊性癖的爽点上啦。」
还不等大五郎说什么，凌周延抢先从地上爬起身，拍了拍手，笑着打了个圆场，接着继续说明道：
「而且1.7m笼子，对于身高1.85m的迪内什·杜塔来说，本身也可以成为恰到好处的局促感的来源。再加上被安装在客厅中央，主人平时从生活起居到读书看电视，都会在自己附近。那种时候的羞辱感应该也是快感来源之一吧。」
「哇哦，侦探先生好厉害。莉丝也非常愿意被关进您的笼子一辈子当对您绝对服从的家养金丝雀噢。」
「哇哦，侦探先生懂得真多。莉姆也十分渴望被束缚在您家的客厅里看着您的日常生活无限自慰噢。」
「你们两个给我乖乖每天来上班。」
伴随着『嘣~！』『嘣~！』两声对天灵盖的弹击之后，大五郎总算再次让翠恩特姐妹消停下来，重新把话题扯回眼前的密室。
「怎么样，凌先生？有什么想法吗。」
「嗯……大五郎警长怎么看？」
「发现尸体的时候，铁笼里面没有其他的东西。唯一的出入口，也是上锁的状态。那么，到底是什么重物能够穿过铁笼的栏杆把被害人压死呢……比如说，巨大冰块之类的东西？」
「报告警长，这是不可能的。」
又是没等大五郎说完，莉姆就面无表情敬了个礼，然后打断了自己的长官。
「还记得莉丝的调查结果吗？被害人全身被胶衣真空袋包裹，而找遍胶皮的表面，都只有铁笼本身摩擦的痕迹。如果是被冰块压死的，那么哪怕事后冰块本身会融化，胶衣表面也会留下冰块摩擦过的痕迹。」
「这方面痕迹学的检定是不会出错的吧？」
在一旁听着的凌周延，适时地补充了新的可能性。
「非固体的压力源也会有痕迹么？假设用冰块围着铁笼建一个密封圆柱体，然后从上往下灌满水银，用液体的重量足够压死人吗？」
「即使是水银，跟真空袋接触的部分在上面压力的作用下也渗透进去一点点。事后对真空袋做痕迹分析的时候很容易发现。」
「那比如说其他材质的摩擦痕产生之后，再用铁笼的钢条摩擦一遍覆盖掉之类的。能骗过检查吗？」
「这种小手段骗不过莉丝的。因为这一套胶衣质量不错而且还是新品，所以稍微蹭到一点点都会留下痕迹。而事后覆盖过的摩擦痕走线会不一样，莉丝的话，一眼就能看出来。」
莉姆带着坚定的眼神，小手握住签字笔攥成拳头，向凌周延狠狠点了点头。
「所以虽然铁笼造成的摩擦痕已经乱七八糟到处都是，不过莉丝可以确信，胶衣绝对没有被铁笼以外的其他素材摩擦过。」
「这样子的话…对了！那用跟铁笼一样的素材，是不是就可以把被害人压死了？」
大五郎『啪！』地一拍大腿，小跑回客厅的桌面上拿回来自己的纸笔，开始在上面画起图来。
「比如说你看这样，用相同材质的钢筋，穿过铁笼的缝隙，组成一个『井』字型的网格，然后这样子用力按下去，就可以站在铁笼外面把被害人压死了吧？」
「我觉得不太现实。这个笼子在设计上，除了竖着的栅条，也有很多横向的栏杆。而且越靠近地面的横向栏杆越密，几乎撑起来一个可以让人安全躺在里面的浅槽。」
刚刚站起来的凌周延又躺回了铁笼旁边，感受了一下横向钢条的高度。
「嗯…至少直钢条组成的『井』字网，是没办法压到躺在地板上的被害人的。如果钢条本身是弯曲的、或者用杠杆原理组成一个向下凸起的『井』字网倒是有可能。但那样的话，如何处理这些凶器有会成为一大问题。」
「莉丝也这么想。考虑到笼子的大小，单截钢条的长度不会太短，怎么想也不是凶手能够不引人瞩目地从酒店里搬走的尺寸。另外因为存在不自然的弯曲，也无法藏木于林地用在既有的设施里。」
莉姆手里的记事簿哗啦哗啦地翻动着，直到停在了套房内设备一览表的位置。眼珠像追踪飞虫的蜥蜴般快速来回翻动，再次逐一确认了一遍：套房内与99层中都没有使用了类似弯曲钢条的地方。
「另外顺带一提，以这个套房里有的热源：天然气灶的能耗太明显、SM用蜡烛的温度太低、小女王自己的焊枪太小。因此莉丝判断，不管哪个都无法把这么大量的弯曲钢条加工成其他样子藏匿。」
「那么…换个方向怎么样？尸体是在其他地方被压死的，之后才被塞进了这个铁笼的。这样的话就没问题了吧？」
「报告短小警长！死者是身高1.85米的成年男性，哪怕是死后被装进真空袋里抽空，莉丝觉得也不可能从铁栏杆的网格里塞进笼子。」
「那从铁笼本身的门放进去总可以了吧？铁笼的门锁是南京锁，只要合上去不需要钥匙也可以上锁。这样子就好像一开始就在笼子里被压死的？」
「报告包茎警长！莉姆有去研究过这把锁。虽然外表看上去是普通南京锁，但它是需要钥匙才能上锁的古董款式。钥匙本身被小女王带出去旅游了两个月，因为有时会作为项链佩戴，不止一个人看到过。社交媒体上的照片也能确认，钥匙在案发时不在统合都市内。」
「我插一句嘴，这把钥匙本身可以被复制吗？」
「物理上可以的，尊敬的侦探先生。不过莉丝有彻底分析锁芯和钥匙上的刮痕，可以确认这把锁没有被复制品钥匙插入过。喜欢NTR的变态警长大失所望。」
「喂。」
这次大五郎警长的弹脑门攻击，被早有准备的莉丝用华丽的上格挡架开了。
「那有没有可能，铁笼门的锁一开始就没有上锁。只是『小女王』在门童面前上演了一出假装开锁的表演呢？」
没有过分在意那边的两位警察的巅峰对决，凌周延一边翻开平板里面门童的口供，一边继续回忆各种可能出问题的细节。而莉姆也跟在一旁，永远第一时间地给出已经完成的调查结果作为回应。
「这个锁在上锁和开锁时都会有独特的机械音。门童十分确定，在小女王开锁之前，铁牢门上的南京锁是锁住的。」
「铁牢的钢条之间、还有铁牢与酒店地板的焊接痕都是旧的没错吧。那焊接铁牢的酒店地板本身，有可能被移动过吗？」
「焊接痕都是旧的没错。莉丝也有检查过地板的接缝、地板本身也没有被拆卸过、也不可以活动。」
「焊接没问题的话，钢条本身有可能因为温度之类的原因产生过形变吗？」
「这部分莉丝在看到密室的第一时间就过了电子显微分析，组成铁笼的钢材没有发生过明显的形状变化。」
一个接一个地、不厌其烦地、排除错误的可能。
虽然某位名侦探曾经说过——排除一切不可能的答案之后，剩下来的便是真相。
但现实一点考量：实际完成这些排除工作的，却并非侦探，而是优秀的警探与检验人员。侦探在这里所做的工作，不过是发挥自己的知识与视野，代入真凶的角色找到各种各样新的作案可能性罢了。
人们常说，好的侦探与大犯罪家不过是一线之隔，这句话真是一点都没错。至少在凌周延心里，多亏有了侦探这一『业余爱好』，才不至于让自己走上违法乱纪的道路，进而让那个喜欢故作坚强的青梅竹马伤心。
「嗯、看来这里也没问题……那最后可能出事的、应该就是这个位置的切断了吧。」
一番漫长的对答之后，凌周延总算是把「天秤座」小姐亲手打造的这个铁笼看了个遍。
而此时他指向的，则是铁笼离玄关最远、正对落地窗方向的一面。栅栏中间偏上的位置，有一截大概一掌长的竖着的钢条被锯掉了。因此原本一臂宽的铁栏杆间隔，在那里留下了大约不到三臂宽、一掌高的小窗口。
「这个地方的豁口，能知道是什么时候做的吗？」
「按材芯氧化的程度，莉丝的判断大概也是半年前。工具应该是专用的高温金属锯，不过在套房内没有发现。推测是小女王自己的所有物，在切割完铁笼带离了酒店房间。」
「唔……不过就算有了一个这么大的一个窗口，感觉，还是没什么办法把铁笼里的人压死啊。话说回来，这个…到底是干什么用途的呢……」
凌周延比划了一下窗口的尺寸，略显疑惑地抚摸着自己的下巴。一旁的莉丝看到，也跟着像是模仿他的动作一般，开始煞有其事地也抱着身边莉姆的脑袋揉起来她的下巴。
莉姆被双胞胎姐姐玩弄着颌线，很快又开始发出小猫一般呼噜呼噜的声音。而大五郎似乎也无心再来制止翠恩特姐妹，只是一个人在铁笼周围眉头紧皱、若有所思地踱着步。
而就在这个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时候、『那个』到来了。
就好像是还在中学时，大家都经历过的那样。下课后偶尔会忽然出现的安静瞬间。原本嘈杂的教室，会毫无预警地因为同时出现的沉默，陷入一秒尴尬而漫长静音的『那个』。
犹如时间的流转本身卡进了僵局，为原本自然的故事按下了暂停键。
霎时间、现场突然陷入了一阵忽如其来的微妙缄寂。
在那一刻，仿佛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停在了铁笼上这个意义不明的小窗，开始思考它的含义。并且试图从中找出这个三重密室的突破口。
而下一个刹那，一个清脆干净的声音，划破此刻尴尬的沉默。也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唤回了自己的身上。
「我来解释好了。」
之前大五郎提到过的，警方的谈判专家在单独向套房主人「天秤座」小姐问话的那间次卧。不知何时，已经被推开了房门。
跟低着头的男性警员一同走出的，是眼神如同星辰般明亮的少女。
「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噢~ 大侦探♥」
【8】
异质。
压倒性的异类感。
虽然「ConiFer NyMph」本身就是属于异端嗜好者的游乐场，但是这个出现在犯罪现场的少女，其存在依然显得过于异质了。以至于只凭她一个人，反把周围所有的警察衬得与这个场合格格不入起来。
站在凌周延面前的，是一名穿着两层警服的少女。
外面的一层，是警局标准的女警外套，像是披肩一样挂在身上，想来是现场问询前，某位女性警员脱下来自己的外套给第一发现者披上的吧；
而隐约可见的里面一层，则是仿若警服样式、却显然要暴露得多的情趣警服。
过分宽大的帽檐下，顺滑的长发随意的披散着，丝毫没有不远处真正女警官的那份干练，反而有一种柔媚的诱惑感。
涂着黑紫色闪粉眼影的上眼睑半眯着，仿若不堪承受丰盈卷翘的睫毛的重量一般。饶是如此，却依旧难以遮住波光粼粼的双眼。而眼中的蓝色美瞳更像是cosplay定制款一般，比普通的美瞳多了两圈黑色的细线螺旋纹路，让人不由自主地顺着纹路沉溺进瞳孔中那片高饱和度的湖蓝色之中。
而另一边，鲜嫩欲滴的蜜桃色唇釉却一下子逆转了整体偏向冷色调的眼妆和警服带来的严肃，反而像是魅惑着他人去品尝那份危险的甜蜜。
「一直没敢开口，真的很抱歉。」
晶莹的双唇巧笑轻动，吐出桐木乐器般充满磁性的嗓音。虽然少女的音色如水果硬糖般甘美可爱，但语气中却没有一丝轻佻，反倒充满了真诚与坦率。
「我是第一次亲眼看到尸体…刚刚实在太动摇了。」
乖巧地向众人点了点头，少女迈着优雅的脚步穿过硬直站立的警员们、走到客厅旁的吧台处。抽出一把白色高脚凳，像在自己家一样自然地坐在了上面。
不。说起来，这间套房原本就也是她的家来着。
「不过，多亏了警察叔叔有在里面好好安抚我。接下来，我会全力配合各位调查的。」
两只带着半只手套的手交叠在桌上，露出了完全不像是警察会有的晶莹透亮的裸粉色美甲，同胸口被顶得高高的警徽一起折射着光芒。
正规警服的披肩下面，本就低胸设计的情趣警服更是将原本就出众傲人的巨乳凸显得淋漓尽致。盈盈一握的纤腰上，马甲线也同样因为被改短的下摆被展现了出来。
而腰带上挂着一副小巧的手铐的超短裙，完全遮不住圆润的臀部和大腿。虽然高脚凳早已调到了最高的位置，但被吊袜带扯到大腿中部的细密网袜和泛着危险光芒的高跟长靴还是轻易地踩在了地上。
虽然从设计上来说，可以说是再经典不过的情趣风警服。但与外面披的真正的警服放在一起，不仅丝毫不显落俗，反而一眼就能看出：无论质料还是剪裁，这一身情趣套装，都要远胜过统合都市警察局的标准制服。
「咳嗯！」
似乎是不想沉默延续太久、显得大家又再次看呆住了一般，大五郎首先清了清嗓子，扮演起把话题引向正途的那个角色。
「感谢你的配合，嗯…就还是叫『天秤座』小姐好了。你刚刚说，铁笼上那个小窗也是你锯出来的？」
「是的。」
斜坐在吧台桌边的「天秤座」，并没有急着回答大五郎的问题，而是随意地把手肘支在桌上，托着腮若有所思地注视了铁笼好一会儿。胸前丰硕的果实柔软地挤在手臂上，让好些男性警员都低头咽起了唾沫。
片刻之后，她扭头征得了边上一位警官的点头同意，用现磨咖啡机给自己做了一杯热饮，这才用同样真挚的语气继续开口。
「关于那个的功能，其实也很简单。警长与大侦探先生之所以会没想到，单纯是因为二位之前，都没遇到过坏心眼的主人而已~」
「噢？怎么说？」
凌周延一脸不解地眨了眨眼。而这一次，少女却立刻直接回答了他的问题。
「那个是『喂食口』。平时狗狗吃饭的饲料盆，都是从这里递进去的。」
「喂食口？啊、确实如果用宠物食盆的话，每次都要打开笼子锁送进去是比较麻烦。但……为什么要开在这么高的位置呢？」
蹲下身子低头面对铁笼的底部，凌周延用手指稍微比划了一下：
「开低一点的话，不是更方便喂食，同时还能强迫M趴下身子吃东西，更有羞辱感么？」
「嗯…确实，这是好人会有的正常想法。但那样的性格、可没办法成为一个优秀的S哟~」
看着凌周延的动作，「天秤座」好像理解了什么一般，嘴角勾起一个不容易发现的弧度，然后接着说道：
「作为S，必须要尽可能地给囚禁生活的M制造不方便。要是像您说得那样，狗狗是会偷懒的。」
「偷懒？」
「杜塔先生身高1米85，在这个边长1.7米的方形铁笼里会非常局促、没办法站直——乍一看虽然如此，但其实~只要沿着对角线躺平，完全可以让他的身体十分舒展。」
少女耸了耸肩，露出一个略带无奈的微笑。
「所以在笼子里关久了的狗狗，都自然而然地会开始习惯躺着。这样的话，我想施加的那种行动受限的拘束感，就会被M耍小聪明逃掉。而任何对自己有追求的M，都不会真心喜欢一个会绳结都系不紧的主人。」
修长的手指玩弄着发梢，绕起一个旋涡状的环形，然后又再次放开。
「喔喔——！怪不得、所以要把喂食口开在比较高的地方！这样子每天吃饭的时候，就要逼迫迪内什·杜塔从笼子里爬起来。用别扭的姿势半站着才能吃到东西……确实，只是想象一下就觉得很不自由啊。」
大五郎看着那个喂食口，发出了由衷的感叹。不过「天秤座」却又没有接他的话，而是往上拉了拉当成披肩穿的警服外套。
正规与情趣，背德的反差酝酿出一种令人心猿意马的情欲氛围，好几个老警察都忍不住别过了目光，顺带背过身去遮掩一下自己的反应。
「~♥」
「不过说到这个，我其实一直有一件事情想问。」
「您请说~」
这一次也是，只有当凌周延提问时，「天秤座」会第一时间回答。语气中的礼貌与尊重，也让人几乎想象不到少女在禁忌的游戏中，会是一个处于绝对支配者地位的Dom或S。
「在两个月前、你把被害人——迪内什·杜塔封在真空的胶衣袋里，再把他锁进这个铁笼中。这种放置Play的玩法本身，我倒不是不能理解。但是我很好奇：且不论更早的时候是怎么喂饭的，在『天秤座』小姐这次去旅游的这整整两个月间，你又打算让他吃什么呢？」
「啊、对噢……被封在真空袋里还有吃饭的问题！我怎么把这个事给忘了！」
大五郎警长一拍大腿，连忙回头去找不知何时从房间里消失了的莉姆，想确认解剖信息中关于胃内容物的情报。
而另一边，「天秤座」则带着略显伤感的表情环视了一下整间套房，然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轻轻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关于杜塔先生的生命维持方式，解释起来比较复杂。请允许我还是从这次放置play的起点开始说明。」
话音落下，咖啡机正好发出了『滴滴』的提示音。一杯热气腾腾的黑色饮料，由身旁的警官主动递到了少女手上。
「也请让我跟大家一起，为这个事件画上最终的句号吧。」
【9】
——「第三重密室」：真空胶衣「伊氏化学」。
为了方便解释，「天秤座」在警官的陪同下，从套房的调教具储藏室里去拿了一件跟被害人身上同款的乳胶真空袋。
在这期间，大五郎警长和凌周延一起，回去找了翠恩特姐妹同步了一下解剖与现场检验的结果。顺带也多问了一下对于「天秤座」刚刚发言的看法。
「——不行不行不行，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不过小女王那种不祥的气场是莉丝最讨厌的类型。只是待在同一个空间莉丝就会呕吐的。莉丝只想在远处静静地为侦探先生祈祷，免得莉丝忍不住向重要的证人开枪，连累整个上西区警察局陪莉丝一起写检讨呢。」
站在左边，莉姆带着毫无表情的脸，像拨浪鼓一样摇着头。
「——没错没错没错，虽然没有怎么接触过，但是小女王那种空洞的眼神是莉姆最害怕的东西。只是跟她对视莉姆就会失禁的。莉姆只想在远处一旁等着给变态警长收尸，然后在警长的葬礼上作为同僚发表催人泪下的演讲，在此之前莉姆不想以身涉险噢。」
站在右边，莉丝则用完全相同的声线，夸张地摆出痛苦的表情。
「说起来你们两个……在刚刚进现场、看到那个女孩子的时候就都是一脸不情愿来着。有这么夸张吗？」
大五郎无奈地挠了挠后脑，不过见二人还是坚持不想跟「天秤座」小姐同处一室，还是拍拍她们两个的肩膀，送莉丝和莉姆去隔壁主卧休息去了。
临走之前，还不忘指了指凌周延手上的平板，示意她们随时在线上沟通。
莉姆率先用坚定的眼神，摆出一个『OK』的手势，莉丝也随着带着自信的微笑比了一个大拇指。紧接着，两人便用双胞胎特有的同步动作，一起往取证结束的大床上一蹦躺下，闭上眼睛就露出了幸福的睡脸。
凌周延看到这一幕，也不禁露出了放松的微笑。窗外的天色已然不知不觉地暗了下来，对于小孩子来说，恐怕早就该入睡的时候了吧。
「「到了解决篇的时候，记得叫醒莉丝/莉姆噢」」
临出门前，翠恩特姐妹不忘用充满倦意惺忪的语气叮嘱了一句。除名字外，连措辞到停顿都一模一样的小小声音，似乎也象征着双胞胎之间的坚固牵绊。
大五郎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向凌周延点了点头，然后便带着侦探一起返回了事件发生的现场。
……
「关于杜塔先生接受的放置play调教中，实际使用的乳胶真空袋，跟我手里的这一套是相同的产品。仓库里虽然还有不少用过的，不过为了方便示范我还是拿了一个新的来。」
回到客厅，「天秤座」小姐已经把从储藏室里带回来的几样东西摆在铁笼边。
她先是裁开了一个拳头粗细的黑色圆柱体的包装绳，然后双手一抖，把它完全展开。等少女手里的东西彻底铺开在地上，众人才意识到：那一个大概Full Size床大小的黑色乳胶袋。
「这种抽气乳胶袋…也有叫真空睡袋的调教具，一般都是这样，由上下两张材质不同的胶皮像口袋一样贴合起来的。长方形的口袋三面封边，只有一面是特制的气密拉链，用来让被调教对象进出。拉链本身同样有锁，不过因为抽成真空以后里面的人是无法活动的，所以即使没有上锁也只有外面的人能拉开拉链。」
温和的嗓音、稳定的语气、还有流畅的语言与逻辑。
淡淡地讲述着刚刚还包裹着自己认识的人的尸体的容器，少女的语气却平缓得像是在教导刚刚接触SM的后辈认识道具特征一样。
但反过来，或许这份冷静，也是她用来强作镇定的铠甲也未可知？
想到这种可能性，现场不少警官，都不由得对坚强的少女投以嘉许与怜爱的目光。
「上下两张胶皮的材质不同？」
在那之中，倒是只有凌周延的视线，没有太跟「天秤座」交汇过，而是一直低头观察真空袋，还把手探进内侧，大致比较了一下里面的触感。
「是的。真空睡袋下面的这一张胶皮，通常叫『床垫』。因为弹性比较好，躺在上面会稍微舒服一点。另外虽然柔软光滑，但是韧性会很强。可以理解为一张可以卷起来但是不容易拉伸形变的胶皮地毯。我订的这一款用得是伊氏化学的新产品，据说是一开始用在气垫船上的军用素材，连焊枪都没办法破坏——」
在介绍中听到了伊氏化学的名字，大五郎忍不住瞄了凌周延一眼。不过凌周延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自己便没有再说什么。那个叫「天秤座」的女孩，大概还没有意识到眼前的这位侦探，正是那大名鼎鼎的伊氏财团的潜在金龟婿吧。
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劳碌命的警长把目光移回了一直拿在手上的案件概要。而另一边，调教道具的所有者则在继续向侦探说明着关于胶皮真空袋的细节。
「——然后上面的这一张，一般叫『被单』。相比于『床垫』会用更轻薄而且有延展性的素材。用力的话，就能从拉链这边撑起来一个开口，让M可以钻进去。我用的这个，同样是伊氏化学出品，一种用在宇航服上的新材料。形变和恢复能力都非常强，哪怕被拉伸7、8倍都可以恢复如新而且不折损强度。」
跟着「天秤座」小姐的示范一起，『被单』被从紧贴着的『床垫』上扯起来。胶皮分开时发出揭开封条时般的悦耳声音，让边上好几个警察都不禁深吸了一口气。
「实际调教中，往往会用专门支架把『被单』撑开，让M爬进去摆好姿势，再撤掉支架让『被单』和『床垫』把M包裹在中间……对了，大概就好像『♎』的形状一样~」
晶莹的美甲指向房间里随处可见的，标识着套房名称与房间主人的徽记，少女稍显留恋地笑了笑。
「之后拉上气密拉链，然后把真空压缩机接在左侧腹这里的抽气孔上，就可以把袋子里多余的空气抽出来，让里面的M享受彻底被乳胶袋贴合封印、动弹不能的快感了。」
凌周延蹲下来查看了一下碗口粗细的抽气孔，橡胶边框自带卡槽可以连接非常大功率的真空机。抽气孔中间则是一块带有气密贴的胶皮，大概在抽气完成后，把这里贴住就可以封口了。
「我姑且确定一下，通过抽真空本身的压力，应该是不足以压死杜塔先生吧？」
「这里调教器具都是委托专业的厂商订作，设计上考虑过呼吸时胸腔的正常起伏。另外我的真空机是带有充气功能的两用版，危急时刻能快速充气来减轻真空袋本身的压力。两个月前，我也有确定杜塔先生在里面的生命体征很正常之后才离开……」
从情趣警服夸张的皮质手枪袋里掏出智能手机，轻点几下调出了一个画着蛇杖的报告页面，然后就这么直接递到了凌周延的手上。
「这个是医学评估报告。即使考虑到杜塔先生的先天性心脏病，只靠真空袋的压力也不足以对他产生健康危险。」
凌周延接过手机看向大五郎，见对方点了点头，于是也没有再重新确认，而是把手机还给了「天秤座」小姐并示意她可以继续。只是少女并没有接过手机，而是绕到真空袋的前侧蹲下，指着一个凸起的胶管接着往下说明：
「这个真空袋除了气密拉链之外，还有3个对外的开口。首先是这个，预计会摆在头部的进气管。理论上M可以用这个地方呼吸，如果接到外面的话也可以喂一些流食之类的。」
「理论上？」
「是的，因为调教需要，我有把杜塔先生实际使用的管子从里面堵住，只在底部保留了几个牙签粗细的小孔。虽然能维持最底线的氧气需要，但是想从这里饮食就不太可能了。」
「我记得警方现场调查的时候也注意到了，而且还是用凸透镜组堵住的。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这样的话，可以把进食管本身改造成一个简易望远镜。原本计划中，等我回来以后，可以从外面打光来观察里面杜塔先生两个月没有进食的口腔和食道，算是作为羞耻play的一环吧。」
「说起来，既然有开直接进气孔的话，要怎么保证乳胶袋里能维持两个月的真空呢？」
「这就需要用到第二个开口，也就是左侧腹这里，用来接真空压缩机的抽气口了。接口这里的橡胶环，本身也内置了一个充电式的小型抽气机。所以抽完真空把大型压缩机搬回储藏室之后，这个橡胶环也能自动维持乳胶袋内的真空状态。」
「原来如此、我理解了。既然空气是走前两个开口的话……那么被害人的饮食，想必就是从颈部上这最后一个开口进去的吧？」
「就脖子上的这个口？」
听到这里，大五郎忍不住插入了话题。手指着真空袋的进气孔下方、那个不到笔芯粗细的旋钮，不可置信地问道：
「我还以为这么小的一个口，就是调节气压什么用的呢！这要人在里面怎么吃……啊！」
「您说得没错。颈部的给食口，才是这次调教中，杜塔先生实际用来饮食的途径，也是这个真空袋最后的第三个开口~」
没有理会哑然的大五郎警长，「天秤座」依旧带着纯真无瑕的微笑表情，直视着凌周延的方向。
「…考虑到长期放置play的使用场景，所以在设计阶段就给M预留的，打TPN的『进针口』。顺带一提，其实第一个开口也可以直接走『胃插管』。但是因为会影响呼吸，所以我最后还是选择从上腔静脉给杜塔先生用肠道外营养。」
「咕——」
闭上眼睛，大五郎忍不住在脑内描绘了一下那时的场景：
封锁的酒店套房、套着封锁的铁牢、再套着封锁的真空乳胶袋。被摆出M字开脚姿势的迪内什·杜塔，毫不留情地被放置在原地。整整两个月的时间，不仅自己无法动弹，就连生命本身都要靠插在身体上的输液管来维持。
虽然现在的杜塔已经不在人世。但要说这种调教的感觉，恐怕也不会比把意识直接封印在尸体里要好到哪里去吧。
『视觉』、『听觉』、『嗅觉』、乃至连『味觉』都被无情地剥夺，但却只有『触觉』被保留下来、甚至被100%地紧贴到极限。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肤微至纤毫的感受器，都在真空袋致密的包裹之下，可以享受到乳胶袋对自己肉体最大限度的『触觉』束缚感。
扭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天秤座」。
以她的年纪，居然能够设计出来这么精巧的调教方案。不自觉代入了一下杜塔的大五郎，感到肠胃深处泛起一阵渴求的抽搐。
「——不止是这样噢~」
没来由地，「天秤座」的嘴里，冒出了一句仿佛在与大五郎内心声音对话的台词。
「因为人的大脑是用嘴巴和肠道蠕动来反馈进食信号的，所以对于打TPN的调教对象来说，哪怕身体已经获得了充足的营养，大脑却依然会感觉到两个月没有吃饭的强烈饥饿感。这种精神上的折磨，也是我在放置play中非常重视的元素。」
「哈啊…咕唔、这……」
「我想是因为杜塔先生有药物滥用史，所以警方才没意识到，脖子上的针孔是用来吊营养液的吧。顺带一提，用肠道外营养维生也可以大幅度减少排泄的必要。因为杜塔先生本人没有那方面的嗜好，所以我也避免两个月之后真空袋里变得臭烘烘的~」
明明从头到尾，就没有怎么正眼看向过自己这边。对于自己说的话，也总是摆出一副爱搭不理的态度。
可偏偏这一次，「天秤座」却在大五郎脑海中刚刚浮现一个想法时，第一时间回答了他的心声。虽然是再古典不过的技巧，但还是让大五郎心中平添了几分对眼前这深不见底的小姑娘的好感。
「唉…不过这种玩法，我是肯定接受不了啊。两个月不吃东西的饥饿感，哪怕其实营养是充足的我也……」
「不，大五郎警长。」
挠着头发感慨般的自言自语话音未落，就罕见地被凌周延打断了话头。
「如果我没听错，『天秤座』小姐刚刚的原话说得是：『哪怕』获得了充足的营养——」
「什么？」
「喔喔！不愧是传说中的大侦探，居然这么快就意识到了~」
少女眼底又飘过一分转瞬即逝的期待，看着眼前的青年，露出一副做坏事被抓现行的调皮笑容。
「没有错~刚刚的那些，都只是跟杜塔先生那边说的调教计划。但其实、我还自己稍微瞒着他准备了一点点小彩蛋。」
指尖从地上勾起一个装着淡黄色液体的输液袋，再用另一只手的中指轻轻弹了弹袋子里的液体。
「实际上呢，我给杜塔先生的TPN，远比两个月的份量要少。不要说营养充足了，基本上是踩着能勉强坚持两个月的底线准备的浓度。」
大五郎不禁目瞪口呆。
「什…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因为这样的话，就可以让杜塔先生在真空袋里体会心态变化了呀~要是两个月都是静止的体验，作为放置play也太无聊了一点吧~？」
带着理所应当的笑容，「天秤座」侧着脑袋吐了吐舌头。饶是凌周延，听到这里也露出了不亚于大五郎的惊讶神态。
「所以……你是故意想要把杜塔先生给『饿瘦』？」
「完全正确~在我的原计划里，一开始杜塔先生，应该会相信我的说法，觉得自己的饥饿感是正常的吧。他不知道，我给他的营养液是不够的。所以要等大概过了一个月左右后，才能意识到自己真的在日渐消瘦……」
「原来是这样…而那个时候的不安与惊慌，才是你最想要实现的吧？」
「在安全地带没有风险的饥饿，能够带来的精神压力终归是有极限的。一个优秀的S，应该要让M感觉到真实切身的危险。然后大侦探先生应该还记得吧：第二个开口，带有一个可以自动抽气的橡胶环~」
「……不得不说、『天秤座』小姐。你是我见过的、最擅长这种事的天才。」
「唔嗯？什么意思，凌先生？抽气机怎么了？」
面对大五郎的疑问，凌周延犹豫了片刻，见「天秤座」似乎没有开口的意思，于是只好自己解释道：
「简单来说，『天秤座』小姐期待的效果，不只是被害人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被饿瘦的结论……更是在消瘦下去之后，真空袋本身也跟着不断把身体包裹得更紧的『绝望感』。」
「啊…」
「迫切的生命危机，越来越现实的饥饿问题，无法求助的束缚与无力感……这一切的一切、都将被封印着自己的真空袋越收越紧的现实具象化、变成触手可及的『绝望』。每一天、每一秒都在逼得更近自己的压迫。我想，这才是『天秤座』小姐在这次放置play中，最终希望追求的体验吧？」
「没错，老实说我为了这个还花了不少心思。只是没想到……等回到酒店以后，却发现杜塔先生已经不知道被什么人杀害了…」
说到这里，刚刚谈到自己的调教计划时，还有几分眉飞色舞的少女，就又恢复了楚楚可怜的黯然神色。
沉默了片刻之后，「天秤座」再次抬起睫毛，用明亮的眸子笔直地望着凌周延。仿佛透过故作坚强的外壳，能从少女的眼角里看到一丝勾起人保护欲的后悔与不甘。
「……两个月前，我离开酒店时把输液用的TPN袋子挂在铁牢的『喂食口』那里。之前那边竖着的钢条被我锯掉了一截，所以下面剩下的钢条刚好可以挂输液袋。」
凌周延看了看少女指的方向，铁笼上那个曾经困扰了自己许久的小窗，某种意义上在这次的事件中依然承担了「喂食口」的职能。
「可是，等我今天回酒店后，发现本应挂在那里的输液袋却消失不见了！然后我就立刻意识到事情不好，赶紧拉着门童跟我一起确认杜塔先生的情况……嗯，再之后的事情，各位警察就都知道了……」
随着声音越说越不由自主地呜咽，「天秤座」摇了摇头没有让自己再讲下去，而是清了清嗓子，拿起边上自己那杯所剩无几的咖啡又咽下去一口，换回了平常的语气。
「……我所能说的一切，也就只有这些。那么大侦探——现在能请您告诉我，凶手是如何穿过了我亲手锁上的这三重密室，夺走了迪内什·杜塔先生的性命吗？」
身穿情趣警服的星之少女，向赤裸的侦探伸出了手。
【10】
统合都市【APEIROGON】——上西区、欢乐街、「ConiFer NyMph」99层的「♎」套房客厅。
《SM酒店三重密室杀人事件》、解决篇。
相关的人员被统一叫回了尸体发现的铁笼边。从主卧里，两个小小的身影也拿床单裹着自己、只露出四只眼睛、躲在凌周延的后面注视着现场。
而站在中央、准备向众人揭示真相的，正是西区刑事二队的警探长：大五郎·加西亚。
「首先我想要明确一件事情。关于这次的事件，我无法回答『Whodunit』的问题。凶手不会傻傻地还留在现场，更不在登场人物之中。按照我的推理，他此时恐怕已经逃出酒店了吧。不过警方已经在上西区各地布置了路卡，相信很快就能把凶手捉拿归案。」
大五郎清了清嗓子，然后大手一挥，指向自己脚边发现尸体的铁笼。
「相反，本案最需要解答的，应该是『Howdunit』的问题。也就是凶手到底如何穿过三重密室，最终完成了无形中压死被害人的手法。只有这个疑问，才是我们需要在这里搞清楚的关键。」
「好！不愧是我们西区刑警队的王牌！」
「熟练地开始排除一个错误答案！警长之鉴！」
凌周延身后裹成一团的床单里，传出两声充满诚意的捧场吆喝。而大五郎显然已经习惯了翠恩特姐妹不敬的言行，只是轻哼了一声，便扭头继续说明了起来。
「首先，是第一重密室——这个『♎』套房本身。房间的其他出入口都被反锁，而唯一的正门开锁时会留下记录。除了今天、上一次开门已经是两个月前『天秤座』小姐进来收拾旅游的行李并布置调教现场的时候了。而那个时候，被害人显然还活着。」
大五郎一边在客厅里缓缓地踱步、一边带着自信的微笑环视了一圈众人。
「乍一看确实是个非常严丝合缝的密室，不过请各位难道没有好奇过一个细节吗——为什么正门的开锁记录，最近的一次会是两个月前『进来』收拾行李的记录、而不是『出去』出发旅游的那一次呢？」
「喔喔…」
周围的几个警员，还有那个门童也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更是让大五郎的嘴角愈发上扬。而另一边，「天秤座」也点了点头，主动向大家举起了手。
「我想，这应该是我的原因吧……虽然出房间的时候我都会确认房门关好了，但是在进房间的时候，偶尔就会忘记。当时可能也是觉得反正自己人在房里，于是就只是把正门随手虚掩着没有合上。」
「我也是这么想的。因为门锁的记录系统只会在锁栓卡进锁槽之后才会标记『上锁』，所以如果门本身没有合上的话，就不会增加新的『开锁』记录。而今天在发现尸体时，两位第一发现人急冲冲地从门廊跑到客厅的铁笼边，同样没有来得及把正门先关上——」
大五郎把双手抱在胸前，不无得意地看着翠恩特姐妹，翘起了鼻梁。
「——这也是非常经典的时间差诡计了。凶手早在很久之前就混在施工队中进入『♎』套房。之后却没有离开，而是一直躲在这个SM酒店套房里某个秘密空间里靠营养液生活。直到两个月前房主出发去旅游，才从自己藏匿的空间里出来，杀死了被害人迪内什·杜塔。」
「警长的意思是…凶手从更早的时候开始，就一直跟我生活在同一个房间里吗？呜……」
听到大五郎的推理，「天秤座」忍不住面露后怕地摇了摇头。身旁的一个男性警官见状，连忙把刚刚主动又为她冲上的一杯热咖啡递到了她手边。
「没错，在杀死迪内什·杜塔后，犯人躲进了用门廊的那堵中空的墙体里。一直等到今天上午『天秤座』小姐回到房间、发现被害人的尸体时。抓住你们绕过门廊冲进客厅的机会、从自己藏身的墙体另一侧的开口溜出来，经由情急之下没有被关上的正门离开房间。这就是『第一重密室』的破解方法。」
「莉姆有疑问。小女王——咳咳，第一发现者在进门时戴着高光谱眼镜，所以才能透过门廊的墙壁看到铁笼的情况。如果凶手藏在门廊那堵墙里，不一下子就会暴露了吗？」
「这正是凶手设下的心理陷阱。『天秤座』小姐进门时看到的，其实并不是客厅的现实情况，而是凶手在滤光玻璃内侧贴的一整面与现实情况相同的照片。等『天秤座』小姐看到输液袋不见了，急忙跑进客厅时，凶手只要把照片撕下来一起带走，事后检查时就好像那堵墙始终是中空的一样。」
「莉丝有疑问。哪怕是精致的立体画，稍微转一个角度就会感到不自然。只是一张照片真的能骗过大家吗？」
「用高光谱眼镜虽然能看透滤光玻璃墙，但视野本身会变得比较灰暗。而且实在担心这个风险的话，凶手也可以平躺在地面上，只用照片遮挡最底线的高度。因为这个位置在大多数人的视野边角，所以更不容易注意到端倪，这都是久经考验的魔术手法了。」
大五郎双手抱在胸前，轻描淡写地回应了莉丝和莉姆从床单下面发出的质疑。过了一阵，见大家似乎没有更多的问题了，这才再次转身，用某位名侦探一样的姿势指向了客厅中央的铁笼。
「而接下来，就轮到『第二重密室』与『第三重密室』了。铁笼被唯一的钥匙锁上、根本无法通过能够把人压死的重物；而紧紧包裹着被害人的乳胶真空袋上，也没有出现铁笼以外其他东西的摩擦痕迹——」
有意地停顿一拍、营造出突出重点的效果。大五郎深吸一口气，然后用尽可能掷地有声的语气给出了自己的最终推理。
「——这两个密室其实指向了同一个解答：被害人迪内什·杜塔，就是被这个铁笼本身压死的！」
「铁笼本身？可是这个笼子是第一发现人半年前亲手做的，根据莉丝判断，当时应该就已经焊死了才对。」
面对莉姆又一次提出的质疑，大五郎却满意地摇了摇手指，然后蹲在旁边，伸手进去敲了敲铁笼的地板。
「铁笼四面的栏杆是直接焊在酒店地板上的、天花板的钢条也焊在一起没有问题。但是这个笼子的底，是直接把一整面的菱格钢板垫在下面的、并没有焊接固定。也就是说，只要把这个底板往上拉起来，同样能直接用这个铁笼本身把被害人压死。」
「铁笼的底部加上杜塔先生的体重，根本不是一个人能拉得起来的重量。想要用这种方法把人挤死，莉姆觉得至少要开吊车进来才行。」
「不，莉丝。事实上，只要就地取材，用这个房间里现有的东西加以组合，一个简单的机械结构能提供足够大的力量来完成这个手法。」
捡起放在自己脚边的笔记本，大五郎翻开新的一页纸，迅速地在上面画出了示意的图样。
跟粗犷的外表不同，大五郎的简笔画细致而且专业。只是寥寥数笔，就给自己的器件画好了完整的三视图。不仅详略得当、线条标注也十分清晰好懂。第一次现场看大五郎画画的凌周延，也忍不住在心里感到一阵钦佩。
「首先从炮机上取下来一粗一细可以嵌套伸缩的钢管，然后用三角木马的L型铁片焊接在粗钢管底部做成支架。细钢管内侧打一根螺丝，同样焊死就行。」
一边比划着演示，一边不忘逐一向众人确定各个位置的承力方向与受力极限。作为西区警察局破案率首屈一指的存在，大五郎的能力绝对配得上自己刑事二队警探长的地位。
「接着从全身木枷那边拧下来一根长螺杆和一对螺母，在螺杆上割出一道凹槽，对准细钢管内侧凸出的螺丝塞进去。最后是悬挂式吊床那边会有齿轮的传动装置，把大齿轮焊在螺母上、跟螺杆拧在一起；小齿轮调整好链条长短后也焊在粗钢管上，一个简易的千斤顶就做好了。」
图形边上亲切地附有算式。不要说铁笼底板加上被害人，使用这个结构的话，就算是一辆家用汽车都能轻易地举起来。
「铁笼的高度是1.7米，只用一个千斤顶估计会不够长。但是类似这样的东西做四个，两两轮流在下面随便放点什么东西依次垫高，虽然很费时间，但总归可以一点一点把被害人抬上去，最终在铁笼底板与天花板之间被挤压而死——这样一来，就同时突破了『第二重密室』和『第三重密室』。」
这回莉丝和莉姆听完之后，没有再多问什么。而是把露出眼睛的那条缝也用床单一蒙，两个人完全缩进床单里面，开始窸窸窣窣地交流着。
而大五郎也不在意，『啪！』得一声合上了笔记本，放回自己的脚边，然后带着沉重的语气，为这次的事件下了自己的总结。
「用简易千斤顶一点一点把铁笼底部抬上去，恐怕保守估计也要花上一整天的时间。这种漫长杀人方式，几乎根本无法在在正常情况下使用。然而本案的被害人，却是全身被束缚在真空胶衣里动弹不能的状态……恐怕，杜塔先生在人生的最后时刻一定非常恐惧吧。那种死法，实在是太过于残忍了。」
改造过之后的强化听觉、仿佛能听到幻听一般，接收到了杜塔临终前、眼睁睁地感觉自己被逐渐抬高，却又无法反抗时的惊恐悸动。『怦！』、『怦！』的撞击声越来越响，直到回过神来后才意识到：原来那竟是他自己的心跳声。
摇了摇头，把不祥的代入感从脑海中甩出去。大五郎把目光转向了自始至终没怎么开口的凌周延。
「沿着这条线，警方也打算以仇杀为中心展开搜查。以上就是我的全部推理了，怎么样？凌先生——抱歉啦，今天可能没有你这个侦探出场的机会了，哈哈。」
「嗯…………」
凌周延稍稍沉吟了片刻，回头看了一眼蒙在床单里的翠恩特姐妹，又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屁股，然后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
「……抱歉，我觉得警长您的推理中，那个犯罪手法是实现不了的。」
「实现不了？为什么？」
「严格意义上来说，要是在正常的酒店，你前面的推理无疑能够实现。但是，在这个特殊的酒店中，刚刚那几个突破密室的手法，都是做不到的。」
面朝着大五郎的方向，凌周延张开双臂，展露出一览无遗的坦诚相待姿势，与跟刚刚踏进现场时一样，略带羞耻的笑容。
「警长您是不是忘了——我们现在可都是全裸的状态。」
【11】
虽然是充满恶趣味的致敬，不过这是早有提示的。
案发现场所在地、整个上西区欢乐街最高档的摩天大厦·『ConiFer NyMph』——可以从名字就看出来，是由女性主导的SM主题酒店。
这是因为酒店名称的四个大写字母，恰好也是泛SM圈子里常用的略语：「CFNM」，也就是「Clothed Female Naked Male」。按照这里的规定，只有女性才有权利在酒店中穿上遮挡身体的衣服。
而无论是门童、施工工人、乃至进酒店办案的警察……在「ConiFer NyMph」的特权要求下：但凡你是男性，都必须保持全裸状态。这也是为什么，周末来放松却被临时叫来的大五郎，能跟现场其他男性警官「一样打扮」的原因。
「确实……唉，幸好这里的监控权限也高到警察都看不了，否则我这副样子要是被局里的同事见到了，非被他们笑话死不可。」
「报告警长！莉丝认为结束了长期加班后的第一个周末，休息方式是跑来找女王大人调教的时间点，警长大人的面子在局里就已经保不住了噢。」
「报告警长！莉姆认为事件告一段落之后请记者上来拍摄警长破案后的英姿，会是否有助于建立警长大人的威信，可以现在就让媒体部安排人吗？」
『嘣~！』『嘣~！』
……
在展现了隔着床单准确命中翠恩特姐妹额头的高超技能之后，大五郎回过头看着凌周延，不解地问道：
「但是…我不理解，为什么刚刚的手法，在全裸的状态下就做不到了？」
「其实也很简单，警长还记得吗？在进入现场搜查后，翠恩特警官们对这里进行了彻底的调查，发现房间被仔细地擦试过，没有留下任何可疑的指纹、皮屑与毛发。」
「啊……」
「在『第一重密室』的解法中，如果凶手身穿全身静电衣或许还有可能。但全裸状态下想要用时间差快速逃离现场，是不可能不留下脚掌印或者皮屑的。」
大五郎闻言，呆呆地张开嘴巴愣在了原地。
而另一边，凌周延则弯腰捡起了大五郎放在脚边地上的笔记本。跟作为女性警官的莉丝和莉姆不同，他与大五郎想要拿什么东西，就必须去附近的桌子上或者从地上捡。
笔记本的纸页翻动、最终停在了警长刚刚画出示意图的那一页。
「而『第二重密室』与『第三重密室』的解法中，会用到的不止一个简易千斤顶。哪怕原材料本身可以从储藏室里备用的地方偷，但等凶手用这个方法杀死被害后，这些千斤顶他要怎么处理呢？」
「呃…这个、确实……」
「因为用到了焊接，很难放回原处或者再伪装成别的东西。藏在房间里，或者丢进垃圾投掷口也更容易被发现。最简单的方法，当然是藏在衣服里带走。可如果是全裸的话，手里拿着四个千斤顶离开酒店，再怎么想都过于显眼了。」
「真的不行吗？混在人群里出去，说不定意外地不会被发现？」
「底下的垫板姑且不说，但如果要用铁牢的天花板来压死被害人的话，尸体上很可能会出现有栏杆特征的条纹状淤青。考虑到这一点，千斤顶的存在本来就也很容易进入警方视野。一楼大厅是有监控的，凶手不至于胆子这么大。」
「可是、可是！那如果凶手本身是女性、或者是女装的话……不就可以作案了吗！？」
「施工局的记录显示，进入这间客房的工人是7名男性建筑工。至于其他进入房间时机的时机的话……『天秤座』小姐，你会接受女性的『客户』吗？」
因为突然抛过来的问题愣了一下，但「天秤座」很快理解了凌周延的意思。指尖带着轻柔的动作，绕着咖啡杯沿打了一个转，接着拿起杯子抿了一口，再回答道：
「当然。但是地方不会选在『ConiFer NyMph』，毕竟这里的设施会更偏男性向一点。对面那家高层酒店我也有长租房间，基本上女性的『客户』我都会请去那边。」
「那…女装呢！？比如说从这里的衣柜里偷一件你的衣服假装成女性宾客或者工作人员逃离酒店？」
「唔、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自夸…」
少女起身、在大五郎和凌周延面前轻巧地转了个圈。
原本就十分极限的裙摆轻轻飘扬，仿佛在炫耀她修长的双腿。而胸部摇晃的重量感，更是在人鱼线清晰可见的纤细腰肢的反衬下、显得饱含满溢而出的跃动弹性。
「但是~我想一般人要是偷穿我的衣服，应该会不合身到一眼就能看出来不对劲吧？」
「咕咽…」
大五郎别过身子，没有能再反驳什么。而「天秤座」则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然后又坐回了一开始自己落座的高脚凳上。
「——所以归根结底。考虑到凶手大概率是男性，因此破解这三重密室的手法中，不可以使用到形状异常、难以带出现场的工具。同时在犯罪之后，也必须留下大量时间彻底清理现场的痕迹，才可以离开房间。」
合上大五郎的笔记本、把它物归原主之后，凌周延叹了一口气。然后挥了挥手，召集了在场众人的注意力。
脚边被床单包裹的神秘存在，也开始兴奋地左右交替扭动起来。
「嗯。在此基础上，我想说明一下我个人对于这次三重密室杀人事件的解答。」
年轻的侦探，开始熟练地阐述起撬动命运齿轮的推理。
【12】
「有一件事情，我跟大五郎警长的判断是一致的。那就是本案的重点，应该是密室杀人的『Howdunit』。至于『Whodunit』——我也认为实际杀人的凶手不在我们之中。」
直视着吧台边刚刚拿起咖啡杯的少女，凌周延带着坚定的语气，开始了今天最后的推理。
「但不同的是、『天秤座』小姐。我认为你对警方有所保留，以至于事实上包庇了真正的凶手。如果你不愿意主动自首的话，按照西区法律可能会被以窝藏罪的罪名提起公诉。」
「……」
听到凌周延的指控，少女的表情却并没有太多变化，只是咖啡杯停在了半空中，棕黑色的液体表面，泛起一阵几不可察的涟漪。
与此同时，身后的大五郎忍不住先开了口。
「等一下，凌先生。也就是说你认为『天秤座』小姐是本案的共犯、所以才帮助凶手突破了由她亲自锁上的密室？」
「那倒不至于，我只是认为她没有对警方说全部的实话、以至于误导了搜查方向而已。」
停顿了片刻之后，凌周延见眼前的少女依旧沉默不语，便继续道：
「因为真正的凶手，是『天秤座』小姐认识的人。或者更准确来说，应该是『天秤座』小姐的另一个M——同时也是两个月前她出发去旅游时，跟迪内什·杜塔先生一直留在『♎』套房里被放置play的『另一个人』。没错吧？」
「您说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抱歉……大侦探先生。」
「天秤座」脸上带着依旧完美的微笑，但目光却死死地盯着杯中的咖啡。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把杯子重新放回到陶瓷碟子上。
「能先告诉我，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这个想法吗？」
虽然少女的说法，几乎已经相当于承认了自己的推断，但凌周延还是坦率地点点头，先回答起了她的疑问。
「从最开始我看到你的衣服时，就觉得不自然了。」
「衣服是指……我的这身警服吗？」
「没错。正常来说，结束了两个月的外出旅游回到酒店，应该穿休闲一点的装扮吧？会专门穿上这种不方便的情趣警服，我想至少是因为房间里有某个人能看到才对。」
「确实……这里是会有点违和感……」
「可问题是，迪内什·杜塔先生当时被束缚在不透明的乳胶袋里，理论上应该是看不到你的打扮的才对。那么这身警服是穿给谁看的呢？我就是在这里开始考虑，房间中有第二个人的可能性的。」
「嗯…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为了仪式感、或者是完美主义，所以即使没有人能看到，也会穿上完整的制服进入调教室呢？」
「假如真是那样的话，那又为什么要戴眼镜呢？情趣警服在设计上跟笨重的高光谱智能眼镜根本不搭，如果真的想戴眼睛，你完全可以穿普通设计的警服才更加自然吧。」
「……原来是这样。那有没有可能、我是准备在回来之后就把杜塔先生放出来。所以这身警服，就是穿给在铁牢中被关了两个月的他看的？」
「我认为概率很低。如果你今天就想打开真空袋的话，至少应该会带着一些旅游买回来的手信或者零食，故意在他面前美餐一顿，才更能加深杜塔先生的绝望。因此我想，你应该并没有准备今天就解放杜塔先生才对。」
「呼、真不愧是您呀……不过，逻辑上讲这也只不过是猜测吧？」
「小小的疑点累加在一起，就会凝聚成侦探的猜测。至于用严格的逻辑验证这些猜测，我认为那反而属于警方的工作了。」
「咦？这身警服还有其他疑点？」
「是的。虽然手铐和枪袋都有，但是作为情趣警服，你身上却偏偏少了一个重要的常见配件——」
轻轻停顿了一下，看到「天秤座」的脸上也飘过了一丝放弃挣扎的轻松苦笑，凌周延这才继续道出了答案。
「——那就是警棍。」
「哇~连这种地方都能注意到么……」
「仔细想想，跟铁笼搭配的场景中，警棍才是最必要的道具。巡视牢房的女警官、用自己的警棍拨过一根一根的铁栏杆、发出『噔噔噔噔』的声音，应该才是最王道的展开吧。」
「既然如此，您认为警棍去哪里了呢？」
「如果只是丢了的话，重新再配一个就好了。之所以没带警棍回来，是因为在你离开时就已经把那根警棍留在了这个房间里。而既然现在套房里没有，就证明那根警棍已经被真凶在杀人后带出去了。」
「怪不得您一开始就认定，在房间里的第二个人是我的『M』。」
「没错，那根原本应该留在房间里的警棍，恐怕是直接被塞在某个M的后庭里了吧。而迪内什·杜塔身体里并没有发现异物，因此我认为在你离开时，房间里大概率还有第二个人存在。你没有带在身上的警棍，也被贞操锁之类的东西给强制塞在他的后面。」
「嘻嘻… 果然名不虚传呀~♥」
结束了漫长的交锋，似乎像是在心里放下了什么沉重的东西，「天秤座」松了一口气、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情趣警服胸前的警徽被撑在半空中微微摇晃，折射出多变的金属光泽。
「虽然您之前夸奖过我是天才，但要我说，大侦探您也颇有这方面的品味与才能呢~」
「只是作为侦探积累的一般常识而已，见笑了。」
凌周延表情没有太多的变化，只是耸了耸肩，然后转身蹲下，接过翠恩特姐妹从床单底下递过来的警用平板，调到了警方系统里，记录「♎」套房正门开锁履历的表单。
「坦白说，其实我最早的猜想、是你把两个人都平等地关在了同一个铁笼里。毕竟这样更符合『天秤座』的意象嘛。不过考虑到『第二重密室』的南京锁确实是全程锁上的，所以凶手应该还是在铁笼外面能自由行动。恐怕也正是因此，他才可以轻易地突破『第一重密室』。」
「嗯？等一下。」
沉默不语了半天的大五郎，突然开口加入了话题。
「确实，因为原本就是『天秤座』小姐的M，所以能进入房间倒是没问题。但凶手要怎么离开房间呢？毕竟门廊那边确实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门童也没有看到凶手的身影啊。」
「很简单，因为凶手不是今天利用时间差逃离，而是一周前杀死了被害人后、就彻底清扫了房间、再慢悠悠地离开的。」
凌周延拿着警用平板，转身看向床单里睁大眼睛的翠恩特姐妹。
「我记得之前大五郎警长也说过：这个记录系统是在锁栓卡进锁槽之后，才会标记一次『上锁』的。换句话说，只要让锁栓一直维持收回状态，哪怕房门本身开合多少次，记录上都还只是最开始的那一次『开锁』对吧？」
「报告侦探先生，是这样没错。归根结底，这个笨蛋系统只会记录『开锁』的动作而已。」
因为声线完全一样，所以听不出是莉丝还是莉姆。不过床单里的优秀警官，还是明确地向凌周延给出了肯定答复。
「既然如此，『第一重密室』的解法就很简单了。虽然对于藏匿在密室的陌生人做不到，但作为屋主的M，送自己主人去旅行时主动开门再正常不过了。只要凶手把门关上时，故意在房门内侧按住门把手不收回，锁栓就不会伸进锁槽，开锁记录就也始终停在了这一次。」
「喔喔…！对啊，如果是亲自送『天秤座』小姐出门的人，就可以制造这个密室了！」
「等自己的主人走远之后，凶手再把门拉开虚掩着，或者干脆用金属片堵住锁槽都可以。再等到上周，他杀死杜塔先生后，只要离开时把正门正常关上，自动锁上锁，密室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对照着平板上即时更新的记录，大五郎吩咐一个新人实际跑去正门试了一次，证明确实可以用这种方法，绕过安全系统的开锁履历。
而在确定手法可行后，凌周延则向着吧台旁的星之少女伸出手，又一次发出配合办案的邀请。
「那么，『天秤座』小姐，可以请你告诉我们，两个月前送你出门的那个M的个人信息吗？这样的话，也会有助于避免你本人受到窝藏罪的刑事指控。」
「嗯……假设噢。假设这个套房里的第二个人真的存在……」
晶莹的嘴唇被洁白的牙齿咬住，小小地沉默了数秒，然后勾起嘴角重新开了口。
「那么我想知道：他是如何解开『第二重密室』和『第三重密室』、把杜塔先生隔空压死的呢？毕竟如果要成立窝藏罪的话，首先要先成立合理的犯罪可能性吧？」
「的确，你说得很有道理。」
凌周延点了点头，然后收回了悬在半空中的手。
「虽然我本人对『Whydunit』不太有兴趣，不过也大概思考过一下，为什么凶手需要专门布置密室，来完成这个不可能犯罪呢？现在想来，或许是一个忠诚的M在杀人时，希望避免让自己的主人身陷『窝藏罪』，才做的这一切吧。」
「忠诚的M不会未经许可、就谋杀主人其他的M。」
带着仿佛事不关己的清冷声调，「天秤座」操作咖啡机，又续上了一杯新的热咖啡。
「哈哈，这倒也是。关于杀人动机呢，我也有一个大概的假说，不过可以等到最后再谈。接下来，我还是先解释一下凶手要怎么攻略后两重密室的好了：铁笼本身足够坚固、不使用特殊工具的话无法压缩。而胶衣表面没有铁笼之外的摩擦痕、同样是不争的事实——」
转身回到铁笼旁，凌周延拍了拍笼子的铁栏杆，然后将手伸过栏杆间的缝隙，轻轻拎起曾经包裹着尸体的黑色乳胶真空袋。
「——然而，我们一直因为三重密室的结构而陷入了思维定式。其实转换一下思路，谁说一定要先解决『第二重密室』、才能攻略『第三重密室』的呢？」
「莉丝不明白。所以凶手难道是跳过铁笼先解决更靠里的『第三重密室』的吗？」
「没错。如果抛开外面的笼子不提，只看真空乳胶袋这边，严格来讲其实根本就不能算是『密室』吧。」
「莉姆不明白。真空袋的拉链不也上了锁，而且抽了真空紧紧地贴在死者身上吗？」
「虽然气密拉链是上了锁，但是抽真空又不是什么不可逆的过程。凶手只要从储藏室里搬出来真空机，然后接在抽气口上跟真空袋重新充气不就好了？」
「「啊。」」
「真空袋的上下两张乳胶皮里，『被单』这张的伸缩性很好，哪怕拉伸7、8倍都可以恢复如新对吧。所以只要充气，真空袋会从内侧像气球一样被吹起来，直到挤满整个铁笼为止。」
凌周延在空中比划了一下，让大家都可以想象到，边长1.7米的铁笼内，彻底被黑色的乳胶皮占满的样子。
「只要在这个黑盒子的内侧杀人，就能保证外侧胶皮带自始至终都只跟铁笼有过摩擦痕迹。事后再重新把死者摆成M字开脚的姿势、把空气抽出来的话，『第三重密室』就也算是攻略完成了。」
「稍等！我有疑问。」
还不等翠恩特姐妹在床单下面发出「「噢噢~」」的赞叹声，大五郎首先举手打断了凌周延的推理。
「就算给乳胶袋充气可以解决『第三重密室』，但『第二重密室』依然存在呀！凶手要怎么穿过铁笼和乳胶气球来把里面的死者压死呢？总不至于说，靠真空压缩机充气时候的气压杀人吧……」
「严格意义上来讲，确实就是这样。」
「什么！？」
看着大五郎目瞪口呆的表情，凌周延这才意识到对方误解了，连忙摆了摆手澄清了一下。
「啊，我不是说把真空袋所有出气孔都堵住、只靠空气增压把人压死啦。即使真的有那么强的大气压，在肺挫伤和肋骨骨折之前，首先死者的耳膜之类的就会先受伤，尸检的时候莉丝一定看得出来。」
边上缩在床单里的其中一个小小身影，也在附和着似的拼命点头。
「那…你说的靠气压杀人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只要往第一个黑色气球里，再塞进去第二个气球吹起来就好了。」
凌周延放下铁笼里曾经装过尸体的乳胶袋，转身拿起了外面地上，刚刚「天秤座」用来做演示说明的另一个袋子。
「之前说明的时候，大家也看到过：这个真空乳胶袋卷起来只有拳头粗细，可以轻松穿过栏杆间隔从和碗口粗的抽气孔穿过去。然后呢，只要把充气口的橡胶圈留在外面，接上压缩机往第二个气球里充气。膨胀的真空袋就会越来越大，最后把死者挤在第一个气球的底部——直到把他压死。」
「但、可是！如果一开始给第一个真空袋充气了的话，被害人就可以自由活动了吧！？这种情况下再塞进来第二个真空袋，再怎么说也会有反抗，留下一些法医能够判断的抵抗痕迹才对。」
「恐怕正是因此，凶手才让杜塔先生在放置play中先饿了一个多月，一直拖到一周前才作案的。考虑凶手甚至可能提前拔了TPN的输液管，我想杜塔先生不会有力气能好好反抗。」
「嗯……即使如此，凶手要怎么回收第二个气球呢？卷好的袋子塞进去容易，想要拔出来的时候可没那么简单啊。」
「别忘了这里有真空压缩机。杀人之后把第二个气球先重新抽成真空，往外面拔出来一段。等里面形状不对或者卡住了，就重复再次充气、抽真空、往外拔一段的过程。反复几次，总是能一点一点全部抽出来的。」
——就好像在示范一样。凌周延张开双手、伸展修长的十指、停了半拍。然后再猛地收回中间紧紧握成一团、在空气中留下『啪！』的一响击掌声。
「到这里，最后的『第二重密室』也得到了圆满解决。虽然是异常缓慢、需要大量耐心的计划，但凶手只要沿着这样的步骤，就能穿越三重密室的封锁、隔空压死我们的迪内什·杜塔先生了。」
仿佛是在征询「还有哪些疑问吗？」的眼神，逐一停留在现场每一位警探的脸上。
按照凌周延的推理，凶手的人选只要问问「天秤座」就能够锁定；物证的话，从仓库里找到凶手实际使用的凶器，用痕迹学鉴定也足以完成立案。
可以说，对于警方而言，这次的事件已经形同告一段落了。
「莉丝这边没有问题。感谢侦探先生的帮助，非常精彩。」
「莉姆这边都理解了。侦探先生的推理还是一如既往地行云流水。」
翠恩特姐妹在床单下面分别伸出小小的掌心，跟凌周延握手之后，原地倒退地回了主卧里面开始准备案件的卷宗资料。
另一边，大五郎也一脸叹服地过来，充满嘉许地拍了拍凌周延的肩膀。
而就在这时，低头不语的「天秤座」，用低沉到近乎沙哑的声音向凌周延问出了今天剩下的最后一个问题。
简直就像被拉紧到极限的弓弦、在行将绷断前一刻那般颤抖着。
「——动机。」
「嗯？」
「您前面说过的。虽然对『Whydunit』没兴趣，但还是思考过凶手的动机。」
对于现场的很多人来说，少女此时的语气声线还是今天初次次听到。或许，这也是第一次、少女的口中问出了自己真心在乎的问题吧。
「我想知道，您认为凶手是为什么，决定杀死铁笼里的迪内什杜塔先生的呢？」
「这个的话……咳咳、只能说是我个人的推测而已。」
稍微犹豫了一下，凌周延还是拿起「天秤座」之前没有接过的手机，走近吧台放在了她的面前。
「我猜测，大概是因为心里『不平衡』吧。」
「不平衡……么？」
「客观地说，杜塔先生享受的调教无疑是经过精心设计的。那么，另一个在场的M，他受到的放置play主题，又是什么呢？按照现有的素材，我想只能是『嫉妒』了。」
「……」
「对于他而言，这两个月放置play的重点，就是近距离欣赏着另一个男性享受自己主人的调教。而自己却只能保持前锁后塞的状态，在边上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他的这份『自由』，恰恰是对作为M的他最大的惩罚。」
「哈啊…没想到、连这个都被您看穿了。」
「愿意接受这种调教的M，或多或少有一些绿奴的潜质吧。理论上，这种『嫉妒』应该会成为恰到好处的调味料，让他感觉到苦涩的快感才对。然而，一个意外事件的发生，让他的『嫉妒』一下子超过了上限，这才起了杀心。」
「那么、大侦探~ 这个『意外事件』——您觉得会是什么？」
带着稍显凄然的微笑，星之少女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让人联想到神话中，阿斯特赖亚主动蒙上双眼的那一刻。原本就堪比绝世美少女的容颜，在哀伤的神态下，更是平添了一分让人觉得不合时宜的色气。
也是因为对方的视线终于离开了自己吧。凌周延这边，到底还是不堪忍耐地跳了一下。
「我猜……大概是因为杜塔先生开口说话了。」
深呼吸了一口之后，凌周延重新收拢了心神。
「两个人同时在场的长期放置play，理应会避免他们彼此聊天打发时间。因此至少在凶手的认知中，只有他才知道这次调教计划的全貌，而杜塔先生应该是不知道真空袋外面还有一个M在看着自己吃醋的。也正是这种小小的优越感，反而维系了凶手的自尊心没有被『嫉妒』压垮。」
「果然…嘻嘻，果然您是个很厉害的人呀~」
「然而，或许是出于公平、出于作为『天秤座』化身的职责——你还是没有瞒着杜塔先生，告知了他『房间里其实有两个人』的事实。」
「确实……简直就好像，您也在当时的现场一样。」
「虽然想必你也嘱咐过杜塔先生要装作不知道，但或许是因为饥饿感比想象中的更强，他还是忍不住主动向房间里另一个人搭话，想要他帮忙给更多食物。可结果，他得到的却是凶手恍然大悟后，因为嫉妒而萌生的杀意……」
「哎——连自己M的极限都看不穿的话，我作为S，还是太不成熟了一点~」
「天秤座」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把肩上披着的标准警服外套脱了下来，利落地折叠整齐、还给了一旁的女性警官。
第一次在凌周延眼中完整展露的情趣警服装扮，惊人地适合自己眼前面带愁容的少女。
「咳咳。归根结底……这些也不过是我单方面的推断罢了。实际情况是怎样，要等抓住凶手之后，当面问过他才知道。」
把话题拉回一开始的目的。一丝不挂的侦探向性感的警察指了指桌上的手机。
「就像我之前说的、『这也是公平所必须的代价』。请把那个人送你出门的M的身份，告诉警方吧。」
『滴滴』
咖啡机发出适时的提示音。
名为「天秤座」的女孩这次拦住了边上想帮忙的警员，亲自接了一杯散发着热腾腾香气的热饮，递给了自己眼前的名侦探。
「……艾迪·埃利斯（Eddy Ellis），杜塔先生以前公司的二把手。家里是扎根在老鼠街的黑帮，你们去那边应该能找到他。」
「了解、谢谢你的配合。」
「哪里~应该是我谢谢您才对，大侦探。」
一滴清澈的水珠从半空中落下，坠入漆黑的液面，激起一圈小小的波纹，只是还没来得及蔓延到杯壁，就已经像吹破的气球一般消散不见了。
星之少女把自己杯中早已凉透的苦味饮料一饮而尽。
【13】
尾声。
又或者说、《SM酒店三重密室杀人事件》的后日谈。
从「ConiFer NyMph」回来之后的仅仅四天，艾迪·埃利斯就被警方抓到了踪迹。大五郎警长在追缉凶犯这方面，同样有着过人的天赋。
只可惜追逐战的最后，是埃利斯从高楼上一跃而下，摔死在了一辆无辜的警车上。
所以、「天秤座」小姐直到最后都还在意的杀人动机，恐怕是注定要彻底掩埋在黑暗中了。不过反过来，因为埃利斯已死，警方也算是能撤下对她的人身安全保护。那位眼神明亮的少女，恐怕很快就又能恢复之前那璀璨耀眼的日常生活了吧。
而现在，凌周延自己则蜷缩在阴暗房间的一角，愁容满面地看着办公桌上堆积如山的催款单。
「凌氏侦探事务所」主要的采光窗，正对着下西区有名的大型Live House。狭窄逼仄的街道，更是让那帮摇滚佬肆无忌惮的违建把珍贵的紫外线遮得严严实实。
回想起来，99层的「♎」套房，最令自己怀念的，竟是那落地窗外面一览无遗的开阔景色。
事后因为按捺不住好奇心，还去查了一下「♎」一晚上的价格。跟那一长串气势汹涌的「0」对比，眼下自己拖欠几个月的房租，倒显得仿佛不算什么大事了。
「呼……下次拿到警察局的奖金，一定要更有计划地使用。嗯、说到做到。」
虽然只要跟嘉因她开口、这点小问题一瞬间就可以解决。不过毕竟是自己的兴趣爱好，再怎么说也还是想用自己的劳动收入来买单。
本想着打开电子邮箱，再检查一遍有没有什么报酬丰厚的委托。可手刚刚搭在鼠标上，楼下的门铃就发出了一阵刺耳的蜂鸣声。
锁上摆满收藏品的柜子、简单整理了一下因为连续熬夜而凌乱的衣领与头发，凌周延从楼梯扶手上翻身跳了下去，用熟练的五点着地动作落在了正对着一楼门口的懒人沙发上。
「上午好、欢迎光临凌氏侦探事务所。」
忍着哈欠微笑着拉开门。
在勉强能够斜照亮半边脸的光线下，一名少女安安静静地站在小巷子里。
仍带着些许童稚感的脸庞和因为轻咬着而勾出弧线的嘴唇，让人不由地产生些怜惜感。鼻梁上的下半框眼镜，毫无突兀地在这份童稚中掺杂了知性的同时，更让视觉重点一下子便集中在了少女的双眼上。
淡粉棕色的眼影围绕在眼角周围，结合着水汪汪的眼眸，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只是对视便让人想要沉溺其中。
与稚嫩的脸庞形成对比的是令人赞叹的成熟身材——原本该宽松的水手服上衣在胸前的位置却仿佛紧束着一样被撑满，使得原本该量身定做的上衣因为平面裁剪的缺陷而显得仿佛小了一号。
短裙下的白色大腿袜勒紧着一双修长笔直的美腿，隐隐有些被拉长得不堪重负的样子，迫不及待地逃进了脚上的黑色小皮鞋里。原本该代表着青春洋溢的JK制服，却因为少女的身材过于出众，而不知怎的有了一丝淫靡的感觉。
「好久不见呀，大侦探♥」
简直就像是，专门在等着被视线从上往下打量过一遍似的。少女先是停顿了几秒，一直等到目光再次交汇，这才开口跟自己打了招呼。
「这次，可以换我进您家里喝杯咖啡吗~？」
……
二楼。
凌周延从冰箱里拿出来两支冻得几乎能刺痛指尖的罐装咖啡，丢了一罐给沙发上的少女。少女眼明手快地稳稳接住，今天学生打扮的她，倒是没有做酒店里那时的华丽美甲。
「原来女孩子只是换一个化妆和衣服、氛围就能变化这么大么？老实说我一开始都没认出来是你。」
「在『ConiFer NyMph』里是工作模式嘛，现在的我才是日常的普通状态~」
「比想象中要更加朴素一点呢，嗯……『天秤座』小姐？」
「二之夕（にのゆう）。」
打断了凌周延的话头，少女从挎包里掏出一本学生证，打开之后放在自己脸旁。一看就是乖学生的证件照，更是让人无从与记忆中那个危险而妖艳的女王大人联系在一起。
「二之夕 未果（Ninoyuu Mika），我的本名~」
「嗯……嗯！？所以你还是高中生吗？按酒店里的感觉、我还以为肯定至少跟我是同龄人来着……」
「噗~只是妆浓了一点而已，有显得那么老吗？」
「哪怕是20出头的大学生女S，在那种地方都已经算是很年轻的了。更何况按当时你表现出来的经验之丰富，说你35岁我都相信。」
「好过分~~♥」
没有过多修饰的淡粉色指甲『呲——』的一声打开了铝罐，轻轻品尝了一口充满食品防腐剂的工业咖啡，然后饶有兴致地观察起了瓶身上印的配料表。
凌周延的喉头动了动，也咽下去一口冻到自己大脑发酸的冰咖啡，把目光自然地移回眼前的电脑屏幕上。
「所以呢？二之夕同学。今天大老远跑来这种偏僻的侦探事务所，有何贵干？」
「有几件事情吧~首先，是想要向您当面表达一下感谢。」
「感谢？」
「嗯！当时在『♎』的时候，谢谢您帮我，故意向警方提出了错误的推理~」
不知何时已经起身站在办公桌的二之夕，把一个用彩带包装的方形礼品盒递了过来。小巧的纸盒上没有别的印花，只是用黑色油性笔写着「To Mr. Detective」字样。
「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姑且好奇问一下…这个里面装的是什么？」
「其实我没怎么给别人送过礼物，所以提前上网查了一下攻略。有人的说『亲手制作的东西最能表达真心』、也有人说『还是直接送钱显得比较有诚意』。所以最后我综合考虑，决定还是同时满足这两个条件——」
「嗯？」
「——这是我亲手制作的假币，还请大侦探先生笑纳~」
「噗……！！」
打开盒盖之后，里面高档的深蓝色天鹅绒上，摆着一枚再普通不过的，大西区银行发行的标准1元硬币。相比于酒店里Diy铁笼的粗糙随意，眼前的这枚无论做工、材质、还是浮雕防伪，都精致到跟每个西区人日常生活中会接触无数遍的通行硬币没有任何区别。
唯一的不同、就只有面额那里：仔细看的话写的不是「1」、而是用小字角标的「1百万」。
「啊哈哈哈，二之夕同学真爱开玩笑…这么假的钱谁会收啦？」
「我会收哟♥」
少女的双手撑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就算自己坚持想要注视着一旁的电脑，余光依然无法抗拒地被夹在中间愈发凸显的两颗诱人果实牢牢吸住。
「如果是您的话，随时都可以拿来我这边~傻傻的我一定会被您的假币骗到，乖乖让您把它当作『1百万』在我这里消费的~」
「咳咳！」
用来分散注意力的咖啡被从自己嘴里差点呛出来。接过二之夕不失时机地递过来的抽纸擦了擦嘴和手，然后把礼品盒推了回去。
「啊哈哈…这份心意我领了，不过礼物我不能收~毕竟作为侦探，故意向警方撒谎是严重违反职业道德的事情，我可是绝对没做过的。」
「别装傻啦♥那时候您都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屁股、明显是已经注意到了嘛~」
「我对警方说出了正确的凶手与作案手法，作为侦探而言没有过失。」
「但与此同时，您也有意帮我隐瞒了一个关键的信息吧——那就是『现场的人数』。」
勾起的嘴角，在清纯的五官上增添了几分狡黠。站在自己正对面、两只手都扶在办公桌上的姿势，竟恰好与警方审讯室的刻板印象有些相似。
不自觉地，水手服的少女身上，重叠上了「ConiFer NyMph」里那一身情趣警服的半透明幻影，徒增了几分充满反差的背德感。
「当时，您就是因为这身警服推理出了、『♎』套房中不止有杜塔一个人。但只要稍微冷静下来想想就不难发现，并没有任何证据支持——『房间里只有两个M』、对吧~？」
「原来真的有吗……我最开始也只是作为可能性之一考虑了一下而已。」
「但是您没有把这个可能性告诉警方吧~多亏了您，我才能免于窝藏罪的法律风险♥这件事情上，我真的很感激您的。」
「你是怎么断定，我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的？」
「大五郎警长的推理中，『第一重密室』的解答虽然确实不可行。但『第二重密室』和『第三重密室』的解答，其实只有在把条件限制为『1名凶手』的情况下才做不到嘛~」
二之夕把价值一百万的硬币再次往前推了推。过于没有实感的数字，让凌周延没来由地开始好奇起了少女的价目表。
——当然！纯粹只是好奇上西区欢乐街的物价而已，丝毫没有任何别的想法！
「说起来，以前看过的推理小说中也有过类似的点子♥在男性需要保持全裸的『ConiFer NyMph』里，依然有一个可以把千斤顶藏起来带走的地方~」
「噢噢，我倒是没想到你也看过《○○》。」
「一点私底下的小爱好而已~！所以虽然按照您的推理，凶手在后庭里已经锁着我的警棍了。但假如还有更多人在场的话，大家拆掉焊点，把『杀人用到的千斤顶分别装进自己的屁股里』♥一样可以逃出现场、完成这个手法嘛~」
「所以结果呢，实际上房间里有几个人？」
「7个。」
比想象中的要多……
虽然服饰与妆容上，现在的二之夕相比之前酒店里的状态，侵略性无疑要来得更小。但不知为何，此时自己眼前的少女，才更能够让凌周延不禁感觉那种身为支配者的晕轮、与自己脊柱背后升起的酥麻麻的寒意。
「怎么~比您想象中的还要多吗~？」
「没有啊，我感觉差不多应该也是这个数。」
「嘻嘻♥」
二之夕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然后再往前凑了凑。水嫩的双唇几乎要贴在凌周延的耳旁，丰满的臀部也顺势坐在了办公桌上。
「您当时说过的吧~我是为了『公平』，所以才像这样……悄悄地~把埃利斯的存在告诉了杜塔，让他们两个都知道『现场有两个人』。」
「嗯…嗯唔。」
「可真要说的话，这种给信息的方式并不『公平』呀~杜塔明确地知道有人在偷看着自己，可埃利斯却并不知道这个计划。对于埃利斯来说，他知道的信息明显更少~♥」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跟您猜得一样噢~为了保证『公平』，至少也应该要让埃利斯也偷偷知道——『某个人正在暗中偷看着你』。作为大家的主人，只有这样才算是真正的『公平』~」
「怎么说呢。你还真是不愧于，『天秤座』这个外号啊。」
「噗~谢谢夸奖♥虽然我本人是巨蟹座的啦~」
看到凌周延差不多到了对耳根瘙痒的忍耐极限，二之夕自觉地收回身子，伸出两只手像比出两个V字手势，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而对于那个正在偷看埃利斯的人也是一样，我也告诉了他有另一个人在悄悄窥视着你♥一个接着一个、最后连成一个暗中监视与佯装不知的环~某种意义上，就像是去中心化的『Panopticon』一样，这才是这次我想完成的作品♥」
同时生活在一间套房里的7个M。
每个人也都在暗中监视着另一个人，每个人也都在假装不知道自己在被另一个人暗中监视。同时，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二之夕最重要的奴隶，掌握了关于这次调教最多的信息。
「所以同样的，杜塔先生的认知中，自己应该也在监视着某个同样在这里被放置的M吧。真空袋进气口那里的望远镜，我猜其实也是做这个用的？」
「没错~♥忍耐着『暴食』的迪内什·杜塔（Dinesh Duta）社长，刚好可以通过天花板的通风口，看得到穿着一身羞耻下流的女装还被龟甲缚写满了侮辱性的词汇，忍耐着『傲慢』的程骋（Cheng Cheng）教授。」
轻描淡写地，少女带着得意的微笑转了转手指尖。
那个表情，简直就像在学校的课余时间，向邻座同学炫耀自己最近玩的网络游戏抽到了稀有装备一样。然而实际从口中吐出的内容，其精致与重量，都远远超过了一般高中生的范畴。
「而另一边，在客厅里戴着贞操锁，眼睁睁看前老板坐镇房间正中央被调教的艾迪·埃利斯（Eddy Ellis）大哥需要忍耐『嫉妒』。与此同时，躲在滤光玻璃墙里的双性恋费敖多·福明（Fyodor Fomin）神父，则需要对抗事前注射的浓缩媚药，好好忍耐对眼前人的『色欲』。」
整整两个月时间的放置play。
没有人相互交流，没有人目击自己不该看到的对象，更没有人意识到这个调教的全貌。所有人都在精心规划的动线下不断地擦肩而过，就像舞台上滑稽游行的扯线木偶一样：只能看到自己身前身后的那两个人，却看不到那衔尾蛇一般无限接近于圆满的环形监狱。
如果真的能够做到的话——凌周延不禁在心里感叹：
确实，那会是能当得起「作品」这两个字的调教计划呀。
「但是可惜，结果还是失败了呢♥」
「因为这个完美单向连接的圆环，在某个位置被打断了吧。7人中的某个M意识到了不对，所以在愤怒之下推倒了多米诺骨牌。最终的结果，就是杜塔先生的尸体。」
「是呀……而且现在，除了现在确定死亡的杜塔和埃利斯，另外5个人都是完全联系不上的状态。以至于我既不知道是谁首先打破的圆环、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有没有打算对我不利~」
二之夕夸张地长长叹了一口气。
「自己的M因为争风吃醋相互残杀，甚至还有可能在暗中准备报复我……唉、我是不是没有当S的才能呢~？」
「难道不是因为你骗了他们吗？」
「这是为了调教的必要之恶♥更何况~我也是『公平』地骗他们的嘛……」
看着少女噘着嘴，双手环抱在存在感十足的胸前，露出可爱的嘟囔表情，时不时用激发保护欲的困扰目光给自己抛媚眼。凌周延这时，才算理解了今天二之夕的来意。
「虽然也是我自己的问题啦~♥但怎么说呢…我的『客户』里、也确实有些比较危险的人~万一我要是被他们认真恨上的话，搞不好连生命安全都会有问题呢~！」
「去找警方保护自己怎么样？」
「现在回去找警方坦白情况的话，之前为了避免麻烦撒的谎不就坐实伪证罪了~！所以只好来找唯一知道内情的大侦探先生来帮忙咯~♥」
「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您又来了~♥在酒店里之所以您没把那个多人合作犯案的可能性告诉警方，就是因为您已经猜到了环形监狱的调教计划，可以确定他们无法共谋杀人。只是因为很难向警察证明这个结论，所以才干脆假装没想到，来避免绕弯路吗~」
敏锐的观察力。
不放过一个细节的机敏、优秀的记忆、良好的沟通技巧、在不同场合切换人格的经验、反应速度、基本的科学知识。
再加上，那犹如可以透视人内心的目光。让凌周延突然发现：
『二之夕是一个侦探的好材料。』
「…………」
「拜托了，大侦探先生~！我是认真地，想委托您在未来的一段时间保护我的人身安全。现在的我、也只有您可以仰赖了——」
看着在自己面前，紧闭两眼双手合十的二之夕。
少女发梢上一阵几乎察觉不到的幽香，悄无声息地飘进鼻腔，让原本昏暗的事务所，都莫名仿佛被看不见的香薰蜡烛点亮了几分。
「……报酬。」
「咦？」
「委托的报酬。二之夕同学，你打算怎么支付？顺带一提，我是有未婚妻的人，这种用途不良的假币我可不会收噢。」
「咕呜呜——但是！因为想要彻底跟『天秤座』的身份切割避免被追踪，之前我账户里的钱基本上都已冻结了…」
「那就没办法啦，咖啡算我请你的。下次再来的话至少先带着咨询费~」
从座位上起身，对着二之夕的方向摆了摆手。可还没等说出送客的再见，半空中的手掌就一下子被紧紧握住。
触摸手指时的动作与柔软感觉，让自己的心脏也好像一起被揪了一下。
「那个、我可以用工作来支付委托金的~！」
「喂…！」
「不是那方面的『工作』啦！知道您是有未婚妻的，我当然也会不再打那方面的算盘咯~」
仿佛会故意让人，在心里某个角落有些不是滋味的说法——
但二之夕诚恳的目光与明媚的笑容，却让人无法怀疑她的话发自真心。是了，在第一次见面时就感觉到的，那种仿佛能够把呼吸夺走的，『令人信服』的力量。
「请您雇用我~！在这件侦探事务所里，以『助手』的身份打工吧~♥」
凌乱、劳累、寥落的偏僻两层办公室。在那里的，不管从任何意义上，都显得格格不入的少女，却已经证明了自己确实属于这里。如果是侦探的天职，是把视线投向大家都没有注意到的角落的话，那么专精于引导他人视线的少女，大概称得上是侦探的天敌吧。
或许是胜负心作祟？或许是同类认同？又或许是更加更加本质的原因。但是在个人简历递交之前，凌周延就已经在心里通过了二之夕的面试。
——统合都市、【APEIROGON】
比谁都擅长怀疑的侦探，以及比谁都让人相信的助手。某种意义上再王道不过的搭配，在那之后，却将要以稍稍邪道的立场遭遇更多其他事件。
而这次略显艳丽的《SM酒店三重密室杀人事件》
不过是这座无限趋近圆满的城市中，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开篇罢了。
（Fin）
统合都市、【APEIROGON】——
上西区。欢乐街。高级SM情趣酒店·「ConiFer NyMph」。
只停1楼和99楼的智能电梯，在飞速拔起的同时能够自动调节轿厢内部的气压。
耳朵不会有丝毫的闷胀与压迫感，让客人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地面的嘈嘈喧嚣被抛在了九层云霄的下界。
压倒性的「静谧」逐渐支配听觉感官，也象征着凡俗的尘世被隔绝在外。只有自己可以挣脱一切束缚，以赤裸的自由之姿忝蒙宠召升上天国。
从落地窗看下去，街景如同被冲进下水道一样不断变小。
那些生活在摩天楼脚边的掮客、案内人、廉价的暗娼，连同他们不足一提的人生一起，聚拢、收缩、然后扫进了您脚边的古董地毯底下。
对于靠卖身支付变性贷款的底层流鹬来说，这里是只有在闲钟仰望天空时，才能遮掩着太阳眯起眼睛眺望两眼的遥不可及的幻梦；
但对能从荷包里掏出入场券的少数恩客们而言，这里，不过是伸手就可以推开的又一扇窄门罢了。
——『叮~』
显示屏上的数字从「98」跳到了「99」。古朴的电梯门像屏风一样左右退开，前厅里檀木系的燃香借着气压差自然地飘进来，勾得人忍不住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大口。
「呼…」
把最后一缕来自下界的浊气从胸中吐出，心满意足地睁开眼睛。一对穿着标准警服的娇小双胞胎一左一右分立两旁、带着标准的微笑、同时向着这边做出邀请的手势：
「「我们等您很久了——侦探先生。」」
【2】
『——。 ——。 ——。 ——。』
脚步声不疾不徐地从远处的走廊传来。
西区刑事二队警探长，大五郎·加西亚（Daigorou García）的眉头不耐烦地抽搐了一下。
「ConiFer NyMph」作为西区顶尖的豪华SM酒店，隔音效果自然早已做到尽善尽美。只要把套房厚重的大门一关，正常情况下外面的任何响动都传不进来。
只不过，大五郎他自己的情况有些特殊：年轻时追逐犯人，被一枪打飞了右耳。之后做手术修复时，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偷偷自费买了个带有听觉强化的功能型内设，而且还是《民用义体法》限制功能极限前的最后一款满配产品。
原本想的是，这样子以后对办案大概会有帮助。结果没想到，个人破案率倒是上来了没错，可因为平时经常不小心听到别人背后讲的小话，花在心理咨询上费用也水涨船高了起来。
「…要命的这破警长谁想干谁干。老子迟早要因为心理压力秃顶不可…」
看着周围忙前忙后的那帮跟自己一样打扮的男性警察，用确保他们都听不见的音量小声嘟囔一句之后，大五郎啧了一声，抬起手背擦掉了额角的汗珠。
对、就好比现在。
三个半小时前，自己还在这座酒店的33楼，享受着难得的假期放松时光。那个时候的自己，期待的应该是女王大人的高跟鞋、缓步走向被铁炮缚吊在房间中央的自己。
没错，他想要的应该是『哒—— 哒—— 哒—— 哒——』这样的……
清脆、神秘、艳丽而令人期待的脚步声，在这个美好的周六等着与自己邂逅。
可结果呢？就在刚刚开始准备享受时，被顶头上司一个紧急电话打了过来。说是就在同一座酒店楼上的套房中发现了尸体，还当即命令离案发地点最近的自己先去封锁现场，啰嗦什么务必争取及早破案。
也不知道人事部门能不能管管、警务总监他自己滥用职权查看休假中警员GPS信息的事……
「唉、罢了……事后能拿到加班补贴就谢天谢喽。」
最初大五郎还计划着，要是案情不算复杂、能够迅速结束的话，就把后续的文书工作交给部下，自己日落之前还能回去找苏珊娜女士把今天的时间续上。
结果杀人现场好死不死，居然还是一个三重嵌套的连环密室。在薅掉了二十多根宝贵的头发之后，无助的警长还是选择向那个讨人厌的侦探求助。
再然后，就是回到眼下了。
自己正焦急地摩擦后槽牙，等待着能够救场的臭小子快点到来。也恰恰是这种时候，那货永远保持匀速、不紧不慢的步伐才格外令人恼火。
终于，脚步声停在了房间外。
『咚』、『咚』两下敲门声后，大五郎狠狠地揉了一下脸、舒展开自己的眉间，然后示意边上鉴识科的新人快点绕过门廊跑去开门。
经验尚浅的青年哪里能想到，自己刚刚把门把手压下去，外面的人就猛地一把将大门推开。
伴随『怦！』地一声，第一次出现场的鉴识官捂着额头、痛苦地倒在了门口的地上。而至于其他占大多数的老警员，听到响动也只能略带无奈地摇摇头，似乎早已习惯了大迈步走进客厅的两名少女夸张的举止。
「「——欢迎~~天才侦探凌~先生、大驾光临本犯罪现场。」」
「拜托不要搞得好像夜总会开酒一样好吗！？我已经很羞耻了啊！！」
眼看着为自己引路过来的双胞胎女警一脸正经地用戏剧腔朗声喝场，凌周延只能一脸苦笑地挠着头吐槽了一句，然后跟在后面进了房间，转向大五郎警长那边欠身点了点头。
「真的抱歉，大学里有点事情晚了一些。」
「哈哈哈，哪里的话。是我们还要麻烦民间人的帮助，着实是对不起了。」
大五郎则带着爽朗而真诚的笑容，主动跟凌周延握了握手。接着把目光一转，弯腰盯向了自己派去电梯口迎接的那两个部下：
「我说……莉丝！莉姆！你们两个就不能正常地把凌先生带过来吗？为什么从电梯口过来这几步路就要花这么久！？」
「报告警长！是因为侦探先生今天也是那么的帅气，所以莉丝按捺不住想要倒贴的心，一直在试图跟侦探先生约下班后共进晚餐——」
莉姆·翠恩特（Lim Trient）睁大了无辜的双眼，双手背在身后，丝毫不带畏惧地挺胸抬头直视着大五郎的怒容解释道：
「——谁让他们说侦探先生今天来之前穿的是浅色的竖纹衬衫配翻领风衣，再搭上有一点工装元素的帆布裤子，完全是莉丝最喜欢的慵懒轻颓风，把莉丝迷得团团转了呢。」
「报告警长！是因为侦探先生今天也是那么的聪明，所以莉姆完全抛下了警察的职业操守，主动把搜查信息透露给侦探先生——」
与此同时，站在一旁的莉丝·翠恩特（Lith Trient）也挂着无机质的微笑，用同样的音色和同样仿佛理所当然一般的语气补充着：
「——谁让侦探先生两周之前刚才帮助警方识破了中央银行保管库连续失窃案是监守自盗。莉姆已经彻底对侦探先生的智慧屈膝臣服，放弃自己的思考堕落成无脑信者了呢。」
「打住打住！呃…那个！」
眼看着莉丝和莉姆又要把对话带到不知所踪的地方去，再加上几个资历较浅的新人投过来的诡异目光，凌周延只好抢先向大五郎警长双手合十道了个歉，然后才抢过话头。
「不好意思…其实是我晚点自己有点私事还想要找警察帮忙，所以在过来的路上就先跟翠恩特警官们了解了一下这边的事件背景。毕竟这样子也能提前跟酒店那边传达调查需要的信息，节省时间嘛。」
「当然没问题，凌先生作为侦探的实力我们都有目共睹。搜查方面有什么需要，警方这边也会全力配合的。」
大五郎则大方地摆了摆手，打发了莉丝和莉姆各自回去继续自己的工作，再直起身子，从桌上拿起一个警用平板交给凌周延：
「详细的检验结果还需要时间，不过现有的初步信息都整理在这个文档里。死者的名字叫迪内什·杜塔（Dinesh Duta），36岁，预计死亡时间是一周前。平时住上南区的高档别墅群，白手起家创业，科技公司的前CEO，放在我们西区算是最顶尖的有钱人了。」
「年轻的独角兽公司创始人吗……」
凌周延沉吟片刻，手指在泛着蓝光的显示屏上快速划动。
「……这里写杜塔先生创立的『摘星科技』，主要经营范围是民营航天。这个公司名我好像在哪里听过，警长有印象吗？」
「噢、大概几年前『摘星』还往中央区打过一阵广告来着。简而言之，是一家专门生产流星雨的公司。」
「流星雨？」
「没错，用小型卫星把合金秤砣送到增温层太空再打下来，可以人为在真实夜空中制造像CG一样的，肉眼可见的璀璨流星雨。」
大五郎夸张地耸了耸肩膀，然后继续向凌周延解释道：
「大概类似于面向南区新钱们的无人机求婚服务吧，反正我是不太懂。不过两年前融资了二十多亿，算是一口气财富自由了。」
「原来如此……那死者有什么经济纠纷之类的，潜在的仇家吗？」
「应该没有。融资刚刚结束的时期，杜塔还是雄心勃勃地想要继续扩大公司规模开拓天幕广告的领域来着。但是在一年前，突然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把自己的原始股全部套现之后退出了公司管理。之后就再没什么消息，估计是享受人生去了吧。」
「哎呀呀。这么看来，最后他死在欢乐场里，用莉丝的话来说、倒也算是很有戏剧性的一生呢。」
站在边上的莉姆突然插进了话题，伸出小巧的食指点了点凌周延手里的触摸屏，放大了一个新弹出来的窗口。
「尸检那边刚刚也更新了最新的结果。从结论上来说——法医学意义上的死因尚不能确定，不过现实意义上的死因莉丝倒是可以明确。」
「怎么讲？」
「死者的上肢和头颈出现紫绀和结膜瘀点、另外还有肺挫伤和肋骨骨折。是典型的压迫导致的创伤性窒息，也是现场所见后莉丝的第一判断。」
熟练地向平板电脑授权了凌周延的访问之后，莉姆继续把手背在身后，用端正的仪态缓步跟在侦探与警长的一旁：
「不过在跟医疗局对接后发现，迪内什·杜塔患有先天性的巴氏心脏病。而且近半年开始滥用脱法药物，导致左室肌致密化不全出现恶化。所以直接死因也有可能是心肌挫伤诱发的心衰竭。考虑到死亡环境的异常性，莉丝想要最终在法医学意义上确定致死原因，无论如何都还需要一定时间。」
「但反过来，哪怕最终死因可能是心脏病发作，可造成这一结果的，依然是压迫导致的创伤性窒息吗…」
快速地读完了更新后的尸检报告，大五郎无奈地又抓了抓头发。
「…怪不得你说现实意义上还是一回事。归根结底，这不还是压死的吗！？可、但是——」
——公平地说。
在欢乐街里，压迫导致的创伤性窒息并不是一个那么罕见的死因。下西区多如繁星的廉价情人旅馆，时不时就会又发生一起类似这样的事故。
两边都缺乏经验的SM主奴，在没有设置安全词的情况下贸然尝试危险的游戏。
男方的四肢被铁链锁在束缚床上动弹不能，女王大人则在颜骑与骑乘位之间，突然起了兴致想要把自己的奴隶当作椅子来使用。于是S横跨过对方的躯干、面对着高高勃起的性器、大方地坐在M的胸膛上。
痛苦的呜咽声化作恰到好处的兴奋剂，接下来便是约定俗成「家具怎么可以发出声音呢！？」的斥责。等到最后女王大人发现，奴隶的沉默并非源于对命令的遵循、而是像踩踏事故中的死者一样无法出声时，悲剧已然酿成了。
不成熟的Partner。没有分寸的Play。如果只是看到案发地点与死因，任谁都会把本案判断为类似原因的压死事故吧。
然而，凌周延跟着语塞大五郎一起抬起头，看向了发现迪内什·杜塔尸体的酒店房间：
装修豪华的SM情趣酒店的高层套房，用价格的门槛无形中就滤去了那些稚拙的玩家。至于白色胶带赫然勾勒出尸体被发现时的位置，更是无比雄辩地证伪了那想当然的揣测。
片刻尴尬的沉默。最终，还是由作为侦探的自己开口，补全了警长的后半句话。
「但是，除非是无形的魔鬼……否则这地方，是不可能有东西能把人压死的。」
【3】
正如名字所显示的那般，「ConiFer NyMph」是女性主导的SM主题酒店。
酒店方当然也提供不同价位的女王大人，同时也会和外部的知名公司合作开设内部服务通道。
老牌的AV制作厂商，能定期邀请主演出席酒店影厅的私人放映会在VIP观众身旁一起欣赏；自助餐厅的加盟店里，培训到位的侍应生们也会把客人的脑袋踩进放在地板上的狗食盆里大快朵颐。
至于情趣夜店、色情SPA、婴儿哺乳间、绳艺教室等等服务，更少不了各类业界顶级品牌的襄助。只要是M男能够想到的需求，在「ConiFer NyMph」里都只不过是价格高低的问题罢了：
你能在20层公开直播区的橱窗里，看到众筹金额到数后，女王大人身前的玻璃墙缓缓降下。高跟漆皮长靴迈着模特步走下台阶。像蛇一样挥舞的一本鞭划过空气、再划过身后各家销售吵嚷拉客时的背景音，往幸运儿赤裸的上身留下『啪！』的一声鲜红的吻痕。
你也能在60层催眠会所的雏坛上，看到一列少女们同时将梵天棒探入ASMR用的人头麦。酥痒的摩擦音通过入场时强制佩戴的入耳耳机忠实地再现。一同播放的，还有宛如直接在脑海里响起一般，可以从大脑中把一切理智与抵抗排空的淫靡呢喃。
你能看到卑微的绿帽奴在40层的Live House中，全程跪在透明的玻璃地板下观看自己主推偶像的歌舞。视野所及范围之内，只有少女的鞋底与裙下风光。快要接近副歌时，倘若用手边的PDA多买一张握手券，还能够额外接通转播信号5秒，让自己看看偶像面对观众席的笑容有多么地灿烂。
再等演出结束以后，如果从80层Cosplay主题房的排风口缝隙往下看，便能够偷窥到花钱最多的客人，在扮演制作人与偶像进行潜规则诱惑调教。入室时设定了的专门的支付口令，会在巧妙的寸止压榨下被一遍又一遍地大声喊出，直到口袋里最后一分钱都在上贡游戏中被无情地吸出来。
而至于从99层开始的世界，则更是只属于少数被选中的客人。
当然，还有与之相对的、主人。
在这里，有高级连锁娼馆为了接待而在酒店内设置的营业客室、也有熟客会带着自己的固定伴侣在纪念日开房留宿。除此之外、还有一小部分房间，是由不隶属于任何企业的个人名义长期租下，以供各种不对外开放的「私人需要」。
——这次事件发生的客房，就正是属于这样的情况。
99层，名为「♎（Omegarise）」的套房里，发现了36岁科技新贵，迪内什·杜塔的尸体。
长租这个房间的主人，是一位没有透露本名与任何个人信息的女性。至于酒店入住时登记的名称，则直接用的是这个套房的名字、同时后来也成为她在小圈子里最常被称呼的代号——「天秤座」。
「天秤座」小姐结束了两个月的外出旅行后，在今天上午回到了酒店。在房间门口发现自己的房卡被消磁了，于是打电话让酒店的工作人员送房卡上来。
等工作人员送来房卡、在「天秤座」小姐面前打开房门之后，两人却在套房的客厅正中央发现了「天秤座」小姐的客户·杜塔先生的尸体。而这让她们两个，也因此成为了本案的第一发现者。
「——经过莉姆的认真调查，整个『♎』套房内所有其他的向外出口都是从内侧反锁的。因为隔音与隔味的考虑，酒店房间的门缝与窗缝均为密合设计，无法通过丝线之类的机关进行外部上锁。」
指了指报告上关于案发现场的记录，从另一边凑过来的莉丝面无表情地侧过脑袋，然后故作可爱地吐了一下舌头。
「所以这个无法从外部侵入的客房，是本案首先需要解决的『第一重密室』——」
作为酒店最高级别的行政房型，「♎」套房的实际面积大约有550㎡，基本上作为住宅的各种配套、功能都一应俱全。其中最中心的，就是可以通过一整面落地窗眺望城景与欢乐街其他摩天楼酒店的宽敞客厅。
而与精致优雅的现代风装修格格不入的，则是坐镇在客厅的中央的一个边长约为1.7m的粗犷铁笼。细长的钢条被牢牢地焊接在一起，连同铁笼底部也是直接焊死在客厅中央的地板上。整个牢笼只有一个朝向玄关的外开小门，上面同样也挂着一只完好无损的南京锁。
虽然乍一看，像是关押恶犬或是什么猛兽的笼子。不过放在「ConiFer NyMph」这样的酒店里，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里是用来囚禁「人类」的道具。
「——正如莉丝刚刚说的那样，无论是创伤性窒息还是诱发心脏病，迪内什·杜塔的现实死因都是被什么大东西给压死的。嘛、某种意义上是警方特别熟悉的死法了。但问题在于，尸体却被单独发现在这个坚硬的狭小铁笼里。」
莉姆不满地撅起嘴，从另一边伸手关掉了莉丝刚刚打开的窗口，调回了平板之前显示的尸检信息页面。双胞胎少女就这么一左一右地凑在屏幕两侧，把凌周延无奈地挤在了中间。
「铁笼门上的锁，只有那个出去旅游了两个月的小女王大人才有钥匙。因此，这也让这个笼子成为了位于第一个密室内部，得到了双重保险的，本案的『第二重密室』——」
回到眼下，尸体已经被搬离现场进行尸检。留在原地的，除了笼子里用白色胶带临时圈出来的，用来表示死者位置的标示线之外，就只剩下一大片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黑色」了。
那是哪怕连圈外人也能意识到色情感的，在SM题材的文艺作品中经常登场的，油亮到可以反光的黑色乳胶皮。从形态上来说，它并非一块平整的单面皮料，而是类似那种打包被子或羽绒服用的真空压缩袋一样的，有拉链开口的巨大袋状调教具。
至于它的功能，也就像肉眼可见的那样：把M装在里面密封之后，用真空机抽光里面的空气，让有弹性的特制胶衣可以紧密地完全包裹住M的身体，享受那种动弹不能的窒息与无力抵抗的束缚感。
「——没错，死者不仅被关在了铁笼中，而且尸体是全裸着用真空袋抽成密封拘束的状态。莉姆顺带一提，还是隔着袋子就能清晰看出身体轮廓的M字开脚姿势喔。」
面对撅起嘴巴的莉姆，莉丝却一脸怜爱地伸手捏了捏莉姆的脸颊。一开始还有些抗拒的莉姆，很快在姐姐的攻势下松弛了表情，眯起眼睛享受了起来。
「哎呀呀，真是想象一下都会觉得凄惨的死状呀。嗯…不过对于M男来说反而是奖励？莉姆不知道呢——」
「——嗯唔唔。而对于这种高质量的胶皮来说，只要接触就会留下很明显的摩擦痕。可包裹着死者的胶衣真空袋上，莉丝却没有找到除了铁笼栏杆之外，被其他材质摩擦过的痕迹。」
被揉捏了一段时间之后，莉姆心满意足地抬起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警帽然后把页面重新调回了现场调查的界面。
「但现实中被压死的话，莉丝说不可能只产生垂直方向的压力，一点水平方向的摩擦都没有。那么这个紧贴在尸体表面的密封真空袋，就是本案最后的，『第三重密室』了——」
上锁的房间。
房间里，紧闭的铁笼。
以及铁笼里，真空密封的调教道具。
一层嵌套一层的、名副其实的「三重连环密室」。
包裹着尸体的，如同迷宫一般谜团，掩去了这个不可能犯罪的真容。凶手到底要如何才能穿透三层封印，宛如隔空踩死一只蚂蚁一样，夺走被害人的呼吸？
不知为何脱离了自己创立的公司，被囚禁在三重密室之内的可悲奴隶。还有年纪轻轻就有企业级的财力，独自租下酒店高层套房的女王大人。
在异常的空间中，上演起了在这统合都市里再正常不过的戏码。
「嗯、确实是个很有趣的案子…」
此刻，尚且不知道恶趣味的命运齿轮，即将从这个小小的事件开始，把自己卷入更加庞大旋涡中的凌周延，只是正视着前方点了点头：
「…名侦探的脑细胞，已经准备好要跳动起来了。」
【4】
隔壁房间里的少女翘着腿，面沉如雪地看着手机。
按照规定，这个时候自己是不应该接触通讯工具的。不过能够执行这一规定的警察，正坐在自己对面，低着头、弯着腰，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鞋尖，以与他心跳完全同频的节奏左右摇晃。
但凡他稍微抬起头、手机马上就会出现在视野范围之内。少女的违规行为，也就能够当场得到制止了吧。
只可惜，引导他人的视线，算得上是少女最得意的特技之一。
在过去的两个多小时里，她就好像是一个人放假在家般自由，明目张胆地掏出手机收发着消息。
——归根结底，警方还是应该更谨慎地决定来询问自己的人选的。不过少女转念一想，即使派得是能够穿着警服的人来，恐怕结果也并不会有什么区别。
「……」
在回复完最后一封邮件，得到了肯定的回复之后，少女把手机扣回了眼前的桌面、跟自己的手提包摆在一起，紧接着，停下了自己脚上的摇晃。
片刻之后，面前的男性警察好像神游出窍的灵魂终于回到了体内一般，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又一次发呆了。带着些许羞耻，男性警察把注意力再次收拢集中，抬头看向自己本该专心问话的对象。
而少女也如同先前一样端正地坐着，带着征询的眼神微笑着歪了歪头，似乎是在等待回答他的下一个问题。
至于她的手机，则好好地放置在两人中间的小桌上。仿佛从未离开过那里一样。
【5】
——「第一重密室」：酒店套房「♎」。
大五郎从后面拎起莉丝与莉姆两人的衣领，然后把小巧的双胞胎少女往左右一扔。带着凌周延开始在案发现场四处走动，逐一调查各种具体细节。
正如莉丝所言，除了正门之外，房间的所有可以通往外部的门窗，包括去阳台、花园、室外泳池的自动门，也都是从内部反锁的状态。
「……嗯，连大型垃圾投掷口这种地方都是锁着的。锁闩部分也都不是磁性感应素材，这么看来从外面锁上门窗的路线应该可以彻底排除了。」
「是啊，这两个家伙虽然性格有点问题，但是工作上还是都很靠得住的。」
大五郎用指了指跟在身后的翠恩特姐妹，并不掩盖自己脸上流露出的几分骄傲神色。
「只要她们都说调查没问题，应该就不可能会有什么遗漏。」
「这样的话……那除了门窗之外，没办法完全关上的排气口之类的地方呢？」
凌周延抚摸着鼻尖想了想，然后指了指房间的天花板。
「类似于从中央空调或者厨房排气扇的管道，犯人可以从这种地方离开，再把百叶窗盖回原处吗？」
「报告侦探先生！莉姆认为是不可能的。」
莉丝收起被大五郎夸奖后露骨的嫌弃表情，笑容满面地回答了凌周延。
「根据莉姆的调查，『ConiFer NyMph』的设计考虑到偷窥癖M的需求，在通风管上也预留有人类可以活动的空间。但出于安全考虑，所有的通风口外都有百叶挡板，而且是必须要从房间内拧上螺丝才能固定的设计。」
「嗯嗯，说起来这个房间有500多平米吧？还有其他的可以藏人的空间吗？」
「有的，包括衣柜暗格、单面镜、书房书柜后的密室、墙壁内隔间等设计，莉姆一共发现了13处隐藏空间。后续找酒店与施工局确认了图纸，也跟莉姆的调查结果一致。当然，进入现场后莉姆也一一确认了这些地方都没有藏人，不存在犯人至今还躲在现场内的可能性。」
「从第一发现者进房，到警方抵达现场的这段时间呢？犯人很久以前就潜入了现场，一直躲在隐藏空间生活。直到上周杀死被害人，然后利用那段空白期从正门逃离房间是可行的么？」
「两位第一发现人在报警后就按照吩咐没有离开原地。另外因为大五郎警长在收到报警时恰好在酒店内『休假』，所以接警后很快就到位封锁了现场。期间电梯没有在99层停留，莉姆也确认过99层的其他地方同样没有藏匿真凶。」
「顺带一提，大五郎警长有可能是凶手吗？」
「莉姆觉得不太可能。推定死亡时间的前后一周，变态警长一直在警局内24小时加班，勉强算是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明。」
「喂！」
看着怒气冲冲大声抗议的大五郎，凌周延笑了笑表示自己只是开个玩笑。而莉丝则是面无表情地朝着大五郎比出了表示信任的大拇指。
「啊对了，按照你刚刚的说法，这个酒店连外面的走廊也不设监控的吗？」
「摄像头倒是有。但出于对VIP隐私的保护，包括直达电梯在内99层的监控权限高得吓人。反正算上整个上西区的执法机关，也没有一个人有权查看这里的监控录像。基本上除非请侦探先生那位小女朋友的老爹出面，否则基本上可以当作没有监控存在。」
「原来如此，查得很详细呢。真是辛苦你了呀~」
发现莉姆摘下自己的警帽靠到自己边上，凌周延伸手摸了摸莉姆的头。跟被莉丝捏脸时满面微笑不同，莉姆依然维持着丝毫看不出表情的状态，只是默默地被揉着脑袋。
「谢谢侦探先生，莉姆不会辛苦的。反正只要盘查过99层的每一个角落，确定没有藏人也是一样的嘛。另外消防楼梯间的监控倒是可以看，莉姆也有全部检查过，并未发现可疑的人通行。」
「那正门呢？如果走廊上没有监控的话，犯人只要偷到或者用技术手段复制了房卡，就可以正常地出入套房了吧？」
「复制房卡本身很简单，在老鼠街上莉姆花两三千就能找到人搞定。但酒店的安全系统会留下每一次房门开锁的履历，这个是警局提供的系统无法伪造。而发现尸体前的上一次记录，就已经是上上个月，那位小女王出发旅游前过来收拾行李时的记录了。」
「这两个月的时间，酒店的清扫人员会进入客房吗？」
「不会的。为了避免打扰play，长租的客人除非专门吩咐，否则酒店这边不会派人进房间清扫。另外包括客房服务之内，酒店这边进入房间同样也会在系统上留下开锁的记录。」
「死者是什么时候进入这个套房的？」
「『ConiFer NyMph』方面拒绝提供VIP客人的入店记录。不过莉姆排查了酒店正门外的监控，在两个半月前发现了单独进店的迪内什·杜塔，之后没有从正门离开过。」
「嗯……这么看来，只是『第一重密室』就已经很坚固了啊。哼，有意思…」
凌周延低头小声自言自语了两句之后，又开始抬头四处张望着些什么。
大五郎犹豫了一阵，还是不自然地跑到凌周延的耳旁，用手遮在嘴巴小声说道：
「凌先生你看…现在搜查就是这么个情况，有没有可能拜托伊家的大小姐，稍微出面跟酒店要一下这99层的监控录像？毕竟要是有中央区的大人物施压，肯定比我们上西区警察局说话有用。」
「这个…抱歉、警长！其实嘉因她家里最近也出了一些情况，恐怕最近不一定能顾得上。」
带着100分礼貌的歉意笑容，凌周延向大五郎欠了欠身，然后马上恢复精神在胸前一拍手，用开朗的语气继续道：
「不过放心！我们按照正常的搜查程序，一定也能抓住真凶的！」
「哈哈哈，那当然！凌先生的实力，我可是比谁都信任。」
大五郎也爽朗地笑笑，不再提这件事情。只是在心里，基本上放弃了快速结案回去找自己的女主人享受完这个期待已久的假期的计划。至于中央区那些豪门秘辛与八卦，自己没兴趣、更没打算扯上关系。
长呼一口气、切换成长期战的心态之后，大五郎重新观察了一遍现场。开始试着也打开自己的思路，发挥想象力去挑战一些看似不太现实的可能。
「嗯…说起来莉丝、莉姆，这里是SM主题酒店吧。那理论上，房间里应该有各种各样的调教用道具。有没有可能存在一些我不知道的特别冷门的道具，是可以绕过这个密室的？」
「报告警长！莉姆不知道变态抖M警长本身对这方面的知识储备范围，所以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莉丝一脸纯真地看着大五郎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虽然眼神和语气都堪称十足的清澈纯粹，但嘴角上却似乎没有隐藏揶揄的笑意。
「不过这里的道具的确很全。从基本的麻绳、蜡烛、皮鞭、贞操带……到比较大型的后庭炮机、悬挂式吊床、三角木马、全身枷该有的都会有。婴儿房那里还有不少警长最喜欢的奶嘴，需要的话莉姆很愿意帮您偷一个过来。」
「再强调一遍，我只是喜欢被年长的女性主导。跟婴儿Play是两回事！」
「向下属公开自己的性癖是性骚扰加职权骚扰噢。莉姆对这种事情很敏感，搞不好会去人事部门投诉的。」
——『嘣~！』
大五郎朝着莉丝的脑壳正中央狠狠地弹了一下，莉丝这才发出「啊呜」的一声可爱惨叫，眼角含泪地双手捂住额头蹲在地上，总算是没再说什么。
而另一边，凌周延则跟莉姆确认了两名第一发现者还留在现场录口供后，回头向大五郎打了个招呼。
「警长，关于发现现场的情况，我还有些疑惑想直接问一下房主的『天秤座』小姐，可以吗？」
「喔，这种事情，按理说是没问题的……」
大五郎略显不自然地挠了挠耳朵，然后轻叹了一口气。
「不过警察刚到的时候，她就一直很不配合，不管问什么都保持沉默。以我的经验啊，那肯定是隐瞒了些什么的表情。」
「一句话都不说？」
「对。所以一开始，我也把她当成第一嫌疑人。毕竟房卡和铁笼钥匙都是她的，甚至连死者也是她的M。想要突破密室，那个女孩无疑是最容易做到的。因此为了让她开口，现在正让警队的谈判专家在那边的次卧里跟她单独聊着天呢。」
「我对警方的流程没有意见啦，不过…上西区警察局什么时候这么温柔了？这种情况，按惯例难道不是应该先带回去拘留个几天再看？」
「哈哈哈、我个人倒是想。可是警务总监直接给我下了死命令，要求必须妥善对待本案的相关人员。啧……我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顶头上司搞不好都是这么小的女孩子的『客户』呀。」
无奈地撇了撇嘴，接过凌周延手里的平板。把指尖的汗珠在肩膀上擦掉，大五郎输了一串密码，打开一个新的页面。
「不过所幸，谈判专家那边磨了她一个多小时，总算是让她开口了。虽然条件是让她们两个在房间里单独聊，不过这里也会实时更新目前提过的询问与回答。你可以看一下，如果有什么别的想了解的，也可以在下面打字跟里面说。」
「我看看…」
凌周延一目十行地扫过显示屏上的对话记录。内容比想象中的少，而且基本上问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不过自己并非谈判方面的专家，或许警方的专业人士也有他自己的考量吧。
稍微思考了一下，凌周延还是决定把心中的疑虑先问出来为好。
「……其实，我主要是不明白。为什么『天秤座』小姐能够在开门的时候就意识到迪内什·杜塔已经死了？」
「嗯？」
「在过来的路上，听翠恩特警官们说明案情时我就很困惑了。以这个套房的房型，不可能让你一开门就能直接看到主客厅吧？那按理说，工作人员开门之后，就应该直接离开。除非刚一开门『天秤座』小姐就知道杜塔死了，否则不会拉着工作人员一起发现尸体的才对。」
「噢噢噢……对呀！我怎么没——」
「咳咳，关于这个问题，莉丝先前已经去了解过。」
还没等如梦初醒的大五郎把感叹说完，莉姆就一脸嫌丢人地肘击了一发他的侧腹。
「虽然小女王那边不开口，但莉丝有找另一位第一发现者、也就是那个酒店的门童提到过侦探先生刚刚讲的疑问。」
「门童怎么说？」
「按照他给莉丝的说法：『♎』套房在进门后，是一条供屋主展示艺术品收藏的门廊。正常来讲，需要绕过门廊才能看到客厅。警方在抵达现场的时候，确实也是这样的。」
凌周延点了点头。自己在被翠恩特姐妹接进酒店时，也是要通过门廊之后，客厅中央的铁笼才能映入眼帘。
「但是根据门童的证词，『天秤座』小姐在签下长租契约后，对『♎』套房进行过一系列的改建。其中就包括把门廊与客厅之间的这堵墙，换成了中空结构的滤光玻璃柜。莉丝跟酒店方面与施工局都核对过，确实是有这回事。」
「滤光玻璃？」
「一种常见的魔术与老千道具。用肉眼看就好像普通的磨砂墙体一样，但是如果戴着特制的高光谱眼镜，就可以透过玻璃墙面看到里面的东西。门童跟莉丝说，是因为进门时『天秤座』小姐刚好就戴着这种眼镜，所以能透过门廊的墙体看到了客厅中央的铁笼。」
莉姆说完之后，从身后的证物袋里翻出来了一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蓝框智能眼镜。凌周延戴上试了一下，果然刚才还跟普通磨砂没什么区别的墙面，一下子就变成了空无一物的透明展示柜。虽然亮度昏暗视野发灰，但墙面另一头的摆设，的确也能够大概看得清楚。
「顺带一提，莉姆之前说有排查过这间套房里共有13处可以藏人秘密空间，这堵中空的墙也包括在内。」
莉丝则不失时机地在另一边补充说明了一句，然后略显骄傲地双手抱胸翘起鼻子笑笑。
「当然，莉姆搜查时也确认过里面并没有藏人。现场也没有其他使用滤光玻璃的装置，这一点与施工局的记录都是吻合的。」
「施工局那边的记录应该是没办法作假的吧？」
「考虑到施工人员进这家酒店也需要遵守酒店规定，所以施工局内也只有少数特定的人愿意来『ConiFer NyMph』做事。实际参与施工的7名男性工人与使用的原材料全都有据可查，作假的话很容易被发现。」
「但即使如此，迪内什·杜塔是被真空胶衣袋包裹着关在笼子里的吧？只是站在门口隔着滤光玻璃看一眼，就能知道他已经死亡了吗？」
「严格意义上来说，小女王并不是第一时间就意识到被害人已经死亡的。按照门童给莉丝的回忆，她在开门后先是大惊失色说了声『不好、出事了！』、接着就拉着门童跑进客厅。解开腰带上的钥匙串，先是打开了铁笼的锁，再用另一把钥匙把真空袋的拉链锁打开，拉开拉链才发现里面的杜塔已经死了。」
莉姆托着腮回忆了一下，再最后补充了一句。
「紧接着门童就在小女王的要求下用房间里的座机联系前台报警了。之后两个人再也没有靠近过铁笼与尸体，也不曾离开过彼此的视线范围之内。」
「原来如此……嗯，那我差不多知道了。」
若有所思地环视了一圈「♎」套房，凌周延点了点头，回到茶几前拿起笔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了一些东西。与此同时，身旁的大五郎警长也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一样，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大腿。
「啊对了、最后想确认一个基本的问题。房间里没有留下可能成为线索的指纹、皮屑或者毛发之类的吧？」
凌周延看向翠恩特姐妹，莉丝毫不犹豫点了点头，回答道：
「是的，莉姆有认真地彻底搜查。包括隐藏空间在内，所有地方都被仔细地擦拭过，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从积灰的情况上判断，这次大扫除发生在一周前，跟预计死亡时间一致。在那之后，整个套房里再无其他人活动过的痕迹。」
「既然是这样，那么我只剩下一件事想要对『天秤座』小姐说了。」
带着自信满满的微笑，凌周延在平板电脑上，敲出了自己想要让谈判专家转述的话。
侦探的直觉告诉自己：这次的事件的真凶，已经被捕捉在了射程范围之内。
【6】
天秤座。
在希腊神话中，来源于星之少女阿斯特赖亚手中审判善恶的天平。
可以公正评判一切众生的女神，用布条蒙住了自己的双眼，以示自己作为义神，会平等地对待自己的子民。从黄金时代开始，她便与人类亲近、相互信任地生活在一起。
星之少女的那份公正从不曾褪色。但随着时代的流转，人类却擅自开始走向堕落：黄金腐朽成白银、青铜劣化为英雄、最后归于黑铁。
人们不再信任天秤的审判。相反，却开始了彼此的猜忌乃至攻讦。
星之少女不愿意帮助任何一方阵营。于是，她失望地离开了人间，回到了天上的世界。而她手中的天平，就也一同化作「天秤座」，暂时镶嵌在了黄道的秋分点上。
「ConiFer NyMph」酒店99层的高级套房「♎」里，同样被称为「天秤座」的少女，正面对眼前的一句话露出了哑然的微笑。
『——不用在意，这也是公平所必须的代价。』
『——并不是你的错。』
原来如此。
敏锐的同时也不失温柔。能够看穿线索的眼光，同样也能够读懂人心。跟那些缺乏情商的推理机器不同，确实是有把作为侦探的才能，毫不吝惜地一并用在了理性与感性两边的世界。
也难怪他可以打开伊小姐的心扉呀……
想到这里，俗世的星之少女不禁感到了一丝由衷的雀跃。谁又能想到，在这个无限接近于圆满的统合都市·【APEIROGON】里，居然还能找到如此隐蔽的美妙裂缝。
「……♥」
收回架在「脚凳」上的脚，少女轻盈地站起了身。
【7】
——「第二重密室」：铁笼「Handmade by Libra」。
客厅正中央，赤裸的金属骨架拼接而成的囚牢。
远远称不上平整的切割面、丝毫不掩饰新手痕迹的焊点，无一不说明了这个铁笼并非出自工厂车间的流水线，而是一个外行人用上整个周末自己徒手打造的家庭内监狱。
听说感情深契的主奴，会赠送亲手制作的皮具项圈作为礼物。它既是坚固羁绊的象征，也能作为忠诚隶属的见证。不过话虽如此，要是发展到亲手打造的铁笼，恐怕就不是所有人能都从中感觉到浪漫了。
边长1.7m左右的正方形笼子，被扣在「♎」套房的客厅正中央。四面围栏的钢条缝隙大约有一臂之宽，天花板也是类似间隔的纵横布局，只有地板则跟老式猛兽笼一样，垫着一整面的菱形网格钢板。素材跟栏杆用的应该是同一种钢材，不过因为压得更加平整，至少不至于躺在里面硌得生疼。
「这个笼子，也是『天秤座』小姐跟酒店报备之后在房间里建的吗？」
凌周延绕着铁笼仔细看了好几圈，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真亏这种豪华酒店可以允许租客在房间里这么乱搞呀……」
「莉丝也跟侦探先生有一样的想法。不过酒店那边说是会最大限度地满足屋主的需求，当时就同意了。另外材料什么的也都是由小女王她自己购买，大概是自己以周末DIY的感觉做的，全程也没有经过施工局或者酒店工作人员。」
莉姆从口袋里拿出自己调查时做过的笔记，逐一向凌周延确认。封面上装饰着警局吉祥物贴纸的记事簿，里面用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挤满了各种只有本人能看得懂的速记符号。
旁人唯一能理解的，或许只有偶尔穿插其中的几个分不出莉丝还是莉姆的卡通简笔画。再就是边上时不时会一起出现的野猪头，大概是表示大五郎警长吧。
「这个笼子建造的时间大概是半年前，跟酒店接到申请以及购买钢筋的时间都对得上。加工道具应该用的是套房储藏室里小女王自己的焊枪。莉丝检查过焊接痕也是旧的，可以确定眼前的那个铁笼就是当时造好并且固定在这里的笼子没错。」
一边听着莉姆的说明，凌周延一边趴在地上，再次确认了一遍每一条竖着的金属骨架，都是直接焊死在酒店地板上的。
至于笼子底部的网格钢板，则是像脚垫一样直接铺在下面。虽然没有跟地板焊接，但是因为四周都插满了围栏，所以实质上也无法左右移动。
「我其实是不太懂啦，这种铁笼子真的能够让M感觉到兴奋吗？跟麻绳或者镣铐不同，牢笼并不能直接感觉到身体被束缚的感觉吧？」
大五郎警长虽然没像凌周延一样爬在地上，但也算是跟在后面绕着铁笼走了一圈，然后忍不住发出由衷的困惑。
只不过话音刚落，旁边的翠恩特姐妹就冷冷地出声吐槽了回来。
「报告警长！莉丝认为现在您在摆出一副自己不是M，而是性癖正常的普通人也太晚了点。比起遮遮掩掩，还是大方地承认自己是个渴望被妈妈关小黑屋的抖M变态比较坦诚。」
「报告警长！莉姆认为其实您显然知道这种铁笼的爽点，主要来自于被当成动物豢养的精神快感。现在假装不知道，只会让侦探先生小瞧我们整个上西区警察局的专业性的。」
「这个…我个人倒并不认为警察的专业性体现在了解特殊性癖的爽点上啦。」
还不等大五郎说什么，凌周延抢先从地上爬起身，拍了拍手，笑着打了个圆场，接着继续说明道：
「而且1.7m笼子，对于身高1.85m的迪内什·杜塔来说，本身也可以成为恰到好处的局促感的来源。再加上被安装在客厅中央，主人平时从生活起居到读书看电视，都会在自己附近。那种时候的羞辱感应该也是快感来源之一吧。」
「哇哦，侦探先生好厉害。莉丝也非常愿意被关进您的笼子一辈子当对您绝对服从的家养金丝雀噢。」
「哇哦，侦探先生懂得真多。莉姆也十分渴望被束缚在您家的客厅里看着您的日常生活无限自慰噢。」
「你们两个给我乖乖每天来上班。」
伴随着『嘣~！』『嘣~！』两声对天灵盖的弹击之后，大五郎总算再次让翠恩特姐妹消停下来，重新把话题扯回眼前的密室。
「怎么样，凌先生？有什么想法吗。」
「嗯……大五郎警长怎么看？」
「发现尸体的时候，铁笼里面没有其他的东西。唯一的出入口，也是上锁的状态。那么，到底是什么重物能够穿过铁笼的栏杆把被害人压死呢……比如说，巨大冰块之类的东西？」
「报告警长，这是不可能的。」
又是没等大五郎说完，莉姆就面无表情敬了个礼，然后打断了自己的长官。
「还记得莉丝的调查结果吗？被害人全身被胶衣真空袋包裹，而找遍胶皮的表面，都只有铁笼本身摩擦的痕迹。如果是被冰块压死的，那么哪怕事后冰块本身会融化，胶衣表面也会留下冰块摩擦过的痕迹。」
「这方面痕迹学的检定是不会出错的吧？」
在一旁听着的凌周延，适时地补充了新的可能性。
「非固体的压力源也会有痕迹么？假设用冰块围着铁笼建一个密封圆柱体，然后从上往下灌满水银，用液体的重量足够压死人吗？」
「即使是水银，跟真空袋接触的部分在上面压力的作用下也渗透进去一点点。事后对真空袋做痕迹分析的时候很容易发现。」
「那比如说其他材质的摩擦痕产生之后，再用铁笼的钢条摩擦一遍覆盖掉之类的。能骗过检查吗？」
「这种小手段骗不过莉丝的。因为这一套胶衣质量不错而且还是新品，所以稍微蹭到一点点都会留下痕迹。而事后覆盖过的摩擦痕走线会不一样，莉丝的话，一眼就能看出来。」
莉姆带着坚定的眼神，小手握住签字笔攥成拳头，向凌周延狠狠点了点头。
「所以虽然铁笼造成的摩擦痕已经乱七八糟到处都是，不过莉丝可以确信，胶衣绝对没有被铁笼以外的其他素材摩擦过。」
「这样子的话…对了！那用跟铁笼一样的素材，是不是就可以把被害人压死了？」
大五郎『啪！』地一拍大腿，小跑回客厅的桌面上拿回来自己的纸笔，开始在上面画起图来。
「比如说你看这样，用相同材质的钢筋，穿过铁笼的缝隙，组成一个『井』字型的网格，然后这样子用力按下去，就可以站在铁笼外面把被害人压死了吧？」
「我觉得不太现实。这个笼子在设计上，除了竖着的栅条，也有很多横向的栏杆。而且越靠近地面的横向栏杆越密，几乎撑起来一个可以让人安全躺在里面的浅槽。」
刚刚站起来的凌周延又躺回了铁笼旁边，感受了一下横向钢条的高度。
「嗯…至少直钢条组成的『井』字网，是没办法压到躺在地板上的被害人的。如果钢条本身是弯曲的、或者用杠杆原理组成一个向下凸起的『井』字网倒是有可能。但那样的话，如何处理这些凶器有会成为一大问题。」
「莉丝也这么想。考虑到笼子的大小，单截钢条的长度不会太短，怎么想也不是凶手能够不引人瞩目地从酒店里搬走的尺寸。另外因为存在不自然的弯曲，也无法藏木于林地用在既有的设施里。」
莉姆手里的记事簿哗啦哗啦地翻动着，直到停在了套房内设备一览表的位置。眼珠像追踪飞虫的蜥蜴般快速来回翻动，再次逐一确认了一遍：套房内与99层中都没有使用了类似弯曲钢条的地方。
「另外顺带一提，以这个套房里有的热源：天然气灶的能耗太明显、SM用蜡烛的温度太低、小女王自己的焊枪太小。因此莉丝判断，不管哪个都无法把这么大量的弯曲钢条加工成其他样子藏匿。」
「那么…换个方向怎么样？尸体是在其他地方被压死的，之后才被塞进了这个铁笼的。这样的话就没问题了吧？」
「报告短小警长！死者是身高1.85米的成年男性，哪怕是死后被装进真空袋里抽空，莉丝觉得也不可能从铁栏杆的网格里塞进笼子。」
「那从铁笼本身的门放进去总可以了吧？铁笼的门锁是南京锁，只要合上去不需要钥匙也可以上锁。这样子就好像一开始就在笼子里被压死的？」
「报告包茎警长！莉姆有去研究过这把锁。虽然外表看上去是普通南京锁，但它是需要钥匙才能上锁的古董款式。钥匙本身被小女王带出去旅游了两个月，因为有时会作为项链佩戴，不止一个人看到过。社交媒体上的照片也能确认，钥匙在案发时不在统合都市内。」
「我插一句嘴，这把钥匙本身可以被复制吗？」
「物理上可以的，尊敬的侦探先生。不过莉丝有彻底分析锁芯和钥匙上的刮痕，可以确认这把锁没有被复制品钥匙插入过。喜欢NTR的变态警长大失所望。」
「喂。」
这次大五郎警长的弹脑门攻击，被早有准备的莉丝用华丽的上格挡架开了。
「那有没有可能，铁笼门的锁一开始就没有上锁。只是『小女王』在门童面前上演了一出假装开锁的表演呢？」
没有过分在意那边的两位警察的巅峰对决，凌周延一边翻开平板里面门童的口供，一边继续回忆各种可能出问题的细节。而莉姆也跟在一旁，永远第一时间地给出已经完成的调查结果作为回应。
「这个锁在上锁和开锁时都会有独特的机械音。门童十分确定，在小女王开锁之前，铁牢门上的南京锁是锁住的。」
「铁牢的钢条之间、还有铁牢与酒店地板的焊接痕都是旧的没错吧。那焊接铁牢的酒店地板本身，有可能被移动过吗？」
「焊接痕都是旧的没错。莉丝也有检查过地板的接缝、地板本身也没有被拆卸过、也不可以活动。」
「焊接没问题的话，钢条本身有可能因为温度之类的原因产生过形变吗？」
「这部分莉丝在看到密室的第一时间就过了电子显微分析，组成铁笼的钢材没有发生过明显的形状变化。」
一个接一个地、不厌其烦地、排除错误的可能。
虽然某位名侦探曾经说过——排除一切不可能的答案之后，剩下来的便是真相。
但现实一点考量：实际完成这些排除工作的，却并非侦探，而是优秀的警探与检验人员。侦探在这里所做的工作，不过是发挥自己的知识与视野，代入真凶的角色找到各种各样新的作案可能性罢了。
人们常说，好的侦探与大犯罪家不过是一线之隔，这句话真是一点都没错。至少在凌周延心里，多亏有了侦探这一『业余爱好』，才不至于让自己走上违法乱纪的道路，进而让那个喜欢故作坚强的青梅竹马伤心。
「嗯、看来这里也没问题……那最后可能出事的、应该就是这个位置的切断了吧。」
一番漫长的对答之后，凌周延总算是把「天秤座」小姐亲手打造的这个铁笼看了个遍。
而此时他指向的，则是铁笼离玄关最远、正对落地窗方向的一面。栅栏中间偏上的位置，有一截大概一掌长的竖着的钢条被锯掉了。因此原本一臂宽的铁栏杆间隔，在那里留下了大约不到三臂宽、一掌高的小窗口。
「这个地方的豁口，能知道是什么时候做的吗？」
「按材芯氧化的程度，莉丝的判断大概也是半年前。工具应该是专用的高温金属锯，不过在套房内没有发现。推测是小女王自己的所有物，在切割完铁笼带离了酒店房间。」
「唔……不过就算有了一个这么大的一个窗口，感觉，还是没什么办法把铁笼里的人压死啊。话说回来，这个…到底是干什么用途的呢……」
凌周延比划了一下窗口的尺寸，略显疑惑地抚摸着自己的下巴。一旁的莉丝看到，也跟着像是模仿他的动作一般，开始煞有其事地也抱着身边莉姆的脑袋揉起来她的下巴。
莉姆被双胞胎姐姐玩弄着颌线，很快又开始发出小猫一般呼噜呼噜的声音。而大五郎似乎也无心再来制止翠恩特姐妹，只是一个人在铁笼周围眉头紧皱、若有所思地踱着步。
而就在这个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时候、『那个』到来了。
就好像是还在中学时，大家都经历过的那样。下课后偶尔会忽然出现的安静瞬间。原本嘈杂的教室，会毫无预警地因为同时出现的沉默，陷入一秒尴尬而漫长静音的『那个』。
犹如时间的流转本身卡进了僵局，为原本自然的故事按下了暂停键。
霎时间、现场突然陷入了一阵忽如其来的微妙缄寂。
在那一刻，仿佛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停在了铁笼上这个意义不明的小窗，开始思考它的含义。并且试图从中找出这个三重密室的突破口。
而下一个刹那，一个清脆干净的声音，划破此刻尴尬的沉默。也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唤回了自己的身上。
「我来解释好了。」
之前大五郎提到过的，警方的谈判专家在单独向套房主人「天秤座」小姐问话的那间次卧。不知何时，已经被推开了房门。
跟低着头的男性警员一同走出的，是眼神如同星辰般明亮的少女。
「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噢~ 大侦探♥」
【8】
异质。
压倒性的异类感。
虽然「ConiFer NyMph」本身就是属于异端嗜好者的游乐场，但是这个出现在犯罪现场的少女，其存在依然显得过于异质了。以至于只凭她一个人，反把周围所有的警察衬得与这个场合格格不入起来。
站在凌周延面前的，是一名穿着两层警服的少女。
外面的一层，是警局标准的女警外套，像是披肩一样挂在身上，想来是现场问询前，某位女性警员脱下来自己的外套给第一发现者披上的吧；
而隐约可见的里面一层，则是仿若警服样式、却显然要暴露得多的情趣警服。
过分宽大的帽檐下，顺滑的长发随意的披散着，丝毫没有不远处真正女警官的那份干练，反而有一种柔媚的诱惑感。
涂着黑紫色闪粉眼影的上眼睑半眯着，仿若不堪承受丰盈卷翘的睫毛的重量一般。饶是如此，却依旧难以遮住波光粼粼的双眼。而眼中的蓝色美瞳更像是cosplay定制款一般，比普通的美瞳多了两圈黑色的细线螺旋纹路，让人不由自主地顺着纹路沉溺进瞳孔中那片高饱和度的湖蓝色之中。
而另一边，鲜嫩欲滴的蜜桃色唇釉却一下子逆转了整体偏向冷色调的眼妆和警服带来的严肃，反而像是魅惑着他人去品尝那份危险的甜蜜。
「一直没敢开口，真的很抱歉。」
晶莹的双唇巧笑轻动，吐出桐木乐器般充满磁性的嗓音。虽然少女的音色如水果硬糖般甘美可爱，但语气中却没有一丝轻佻，反倒充满了真诚与坦率。
「我是第一次亲眼看到尸体…刚刚实在太动摇了。」
乖巧地向众人点了点头，少女迈着优雅的脚步穿过硬直站立的警员们、走到客厅旁的吧台处。抽出一把白色高脚凳，像在自己家一样自然地坐在了上面。
不。说起来，这间套房原本就也是她的家来着。
「不过，多亏了警察叔叔有在里面好好安抚我。接下来，我会全力配合各位调查的。」
两只带着半只手套的手交叠在桌上，露出了完全不像是警察会有的晶莹透亮的裸粉色美甲，同胸口被顶得高高的警徽一起折射着光芒。
正规警服的披肩下面，本就低胸设计的情趣警服更是将原本就出众傲人的巨乳凸显得淋漓尽致。盈盈一握的纤腰上，马甲线也同样因为被改短的下摆被展现了出来。
而腰带上挂着一副小巧的手铐的超短裙，完全遮不住圆润的臀部和大腿。虽然高脚凳早已调到了最高的位置，但被吊袜带扯到大腿中部的细密网袜和泛着危险光芒的高跟长靴还是轻易地踩在了地上。
虽然从设计上来说，可以说是再经典不过的情趣风警服。但与外面披的真正的警服放在一起，不仅丝毫不显落俗，反而一眼就能看出：无论质料还是剪裁，这一身情趣套装，都要远胜过统合都市警察局的标准制服。
「咳嗯！」
似乎是不想沉默延续太久、显得大家又再次看呆住了一般，大五郎首先清了清嗓子，扮演起把话题引向正途的那个角色。
「感谢你的配合，嗯…就还是叫『天秤座』小姐好了。你刚刚说，铁笼上那个小窗也是你锯出来的？」
「是的。」
斜坐在吧台桌边的「天秤座」，并没有急着回答大五郎的问题，而是随意地把手肘支在桌上，托着腮若有所思地注视了铁笼好一会儿。胸前丰硕的果实柔软地挤在手臂上，让好些男性警员都低头咽起了唾沫。
片刻之后，她扭头征得了边上一位警官的点头同意，用现磨咖啡机给自己做了一杯热饮，这才用同样真挚的语气继续开口。
「关于那个的功能，其实也很简单。警长与大侦探先生之所以会没想到，单纯是因为二位之前，都没遇到过坏心眼的主人而已~」
「噢？怎么说？」
凌周延一脸不解地眨了眨眼。而这一次，少女却立刻直接回答了他的问题。
「那个是『喂食口』。平时狗狗吃饭的饲料盆，都是从这里递进去的。」
「喂食口？啊、确实如果用宠物食盆的话，每次都要打开笼子锁送进去是比较麻烦。但……为什么要开在这么高的位置呢？」
蹲下身子低头面对铁笼的底部，凌周延用手指稍微比划了一下：
「开低一点的话，不是更方便喂食，同时还能强迫M趴下身子吃东西，更有羞辱感么？」
「嗯…确实，这是好人会有的正常想法。但那样的性格、可没办法成为一个优秀的S哟~」
看着凌周延的动作，「天秤座」好像理解了什么一般，嘴角勾起一个不容易发现的弧度，然后接着说道：
「作为S，必须要尽可能地给囚禁生活的M制造不方便。要是像您说得那样，狗狗是会偷懒的。」
「偷懒？」
「杜塔先生身高1米85，在这个边长1.7米的方形铁笼里会非常局促、没办法站直——乍一看虽然如此，但其实~只要沿着对角线躺平，完全可以让他的身体十分舒展。」
少女耸了耸肩，露出一个略带无奈的微笑。
「所以在笼子里关久了的狗狗，都自然而然地会开始习惯躺着。这样的话，我想施加的那种行动受限的拘束感，就会被M耍小聪明逃掉。而任何对自己有追求的M，都不会真心喜欢一个会绳结都系不紧的主人。」
修长的手指玩弄着发梢，绕起一个旋涡状的环形，然后又再次放开。
「喔喔——！怪不得、所以要把喂食口开在比较高的地方！这样子每天吃饭的时候，就要逼迫迪内什·杜塔从笼子里爬起来。用别扭的姿势半站着才能吃到东西……确实，只是想象一下就觉得很不自由啊。」
大五郎看着那个喂食口，发出了由衷的感叹。不过「天秤座」却又没有接他的话，而是往上拉了拉当成披肩穿的警服外套。
正规与情趣，背德的反差酝酿出一种令人心猿意马的情欲氛围，好几个老警察都忍不住别过了目光，顺带背过身去遮掩一下自己的反应。
「~♥」
「不过说到这个，我其实一直有一件事情想问。」
「您请说~」
这一次也是，只有当凌周延提问时，「天秤座」会第一时间回答。语气中的礼貌与尊重，也让人几乎想象不到少女在禁忌的游戏中，会是一个处于绝对支配者地位的Dom或S。
「在两个月前、你把被害人——迪内什·杜塔封在真空的胶衣袋里，再把他锁进这个铁笼中。这种放置Play的玩法本身，我倒不是不能理解。但是我很好奇：且不论更早的时候是怎么喂饭的，在『天秤座』小姐这次去旅游的这整整两个月间，你又打算让他吃什么呢？」
「啊、对噢……被封在真空袋里还有吃饭的问题！我怎么把这个事给忘了！」
大五郎警长一拍大腿，连忙回头去找不知何时从房间里消失了的莉姆，想确认解剖信息中关于胃内容物的情报。
而另一边，「天秤座」则带着略显伤感的表情环视了一下整间套房，然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轻轻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关于杜塔先生的生命维持方式，解释起来比较复杂。请允许我还是从这次放置play的起点开始说明。」
话音落下，咖啡机正好发出了『滴滴』的提示音。一杯热气腾腾的黑色饮料，由身旁的警官主动递到了少女手上。
「也请让我跟大家一起，为这个事件画上最终的句号吧。」
【9】
——「第三重密室」：真空胶衣「伊氏化学」。
为了方便解释，「天秤座」在警官的陪同下，从套房的调教具储藏室里去拿了一件跟被害人身上同款的乳胶真空袋。
在这期间，大五郎警长和凌周延一起，回去找了翠恩特姐妹同步了一下解剖与现场检验的结果。顺带也多问了一下对于「天秤座」刚刚发言的看法。
「——不行不行不行，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不过小女王那种不祥的气场是莉丝最讨厌的类型。只是待在同一个空间莉丝就会呕吐的。莉丝只想在远处静静地为侦探先生祈祷，免得莉丝忍不住向重要的证人开枪，连累整个上西区警察局陪莉丝一起写检讨呢。」
站在左边，莉姆带着毫无表情的脸，像拨浪鼓一样摇着头。
「——没错没错没错，虽然没有怎么接触过，但是小女王那种空洞的眼神是莉姆最害怕的东西。只是跟她对视莉姆就会失禁的。莉姆只想在远处一旁等着给变态警长收尸，然后在警长的葬礼上作为同僚发表催人泪下的演讲，在此之前莉姆不想以身涉险噢。」
站在右边，莉丝则用完全相同的声线，夸张地摆出痛苦的表情。
「说起来你们两个……在刚刚进现场、看到那个女孩子的时候就都是一脸不情愿来着。有这么夸张吗？」
大五郎无奈地挠了挠后脑，不过见二人还是坚持不想跟「天秤座」小姐同处一室，还是拍拍她们两个的肩膀，送莉丝和莉姆去隔壁主卧休息去了。
临走之前，还不忘指了指凌周延手上的平板，示意她们随时在线上沟通。
莉姆率先用坚定的眼神，摆出一个『OK』的手势，莉丝也随着带着自信的微笑比了一个大拇指。紧接着，两人便用双胞胎特有的同步动作，一起往取证结束的大床上一蹦躺下，闭上眼睛就露出了幸福的睡脸。
凌周延看到这一幕，也不禁露出了放松的微笑。窗外的天色已然不知不觉地暗了下来，对于小孩子来说，恐怕早就该入睡的时候了吧。
「「到了解决篇的时候，记得叫醒莉丝/莉姆噢」」
临出门前，翠恩特姐妹不忘用充满倦意惺忪的语气叮嘱了一句。除名字外，连措辞到停顿都一模一样的小小声音，似乎也象征着双胞胎之间的坚固牵绊。
大五郎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向凌周延点了点头，然后便带着侦探一起返回了事件发生的现场。
……
「关于杜塔先生接受的放置play调教中，实际使用的乳胶真空袋，跟我手里的这一套是相同的产品。仓库里虽然还有不少用过的，不过为了方便示范我还是拿了一个新的来。」
回到客厅，「天秤座」小姐已经把从储藏室里带回来的几样东西摆在铁笼边。
她先是裁开了一个拳头粗细的黑色圆柱体的包装绳，然后双手一抖，把它完全展开。等少女手里的东西彻底铺开在地上，众人才意识到：那一个大概Full Size床大小的黑色乳胶袋。
「这种抽气乳胶袋…也有叫真空睡袋的调教具，一般都是这样，由上下两张材质不同的胶皮像口袋一样贴合起来的。长方形的口袋三面封边，只有一面是特制的气密拉链，用来让被调教对象进出。拉链本身同样有锁，不过因为抽成真空以后里面的人是无法活动的，所以即使没有上锁也只有外面的人能拉开拉链。」
温和的嗓音、稳定的语气、还有流畅的语言与逻辑。
淡淡地讲述着刚刚还包裹着自己认识的人的尸体的容器，少女的语气却平缓得像是在教导刚刚接触SM的后辈认识道具特征一样。
但反过来，或许这份冷静，也是她用来强作镇定的铠甲也未可知？
想到这种可能性，现场不少警官，都不由得对坚强的少女投以嘉许与怜爱的目光。
「上下两张胶皮的材质不同？」
在那之中，倒是只有凌周延的视线，没有太跟「天秤座」交汇过，而是一直低头观察真空袋，还把手探进内侧，大致比较了一下里面的触感。
「是的。真空睡袋下面的这一张胶皮，通常叫『床垫』。因为弹性比较好，躺在上面会稍微舒服一点。另外虽然柔软光滑，但是韧性会很强。可以理解为一张可以卷起来但是不容易拉伸形变的胶皮地毯。我订的这一款用得是伊氏化学的新产品，据说是一开始用在气垫船上的军用素材，连焊枪都没办法破坏——」
在介绍中听到了伊氏化学的名字，大五郎忍不住瞄了凌周延一眼。不过凌周延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自己便没有再说什么。那个叫「天秤座」的女孩，大概还没有意识到眼前的这位侦探，正是那大名鼎鼎的伊氏财团的潜在金龟婿吧。
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劳碌命的警长把目光移回了一直拿在手上的案件概要。而另一边，调教道具的所有者则在继续向侦探说明着关于胶皮真空袋的细节。
「——然后上面的这一张，一般叫『被单』。相比于『床垫』会用更轻薄而且有延展性的素材。用力的话，就能从拉链这边撑起来一个开口，让M可以钻进去。我用的这个，同样是伊氏化学出品，一种用在宇航服上的新材料。形变和恢复能力都非常强，哪怕被拉伸7、8倍都可以恢复如新而且不折损强度。」
跟着「天秤座」小姐的示范一起，『被单』被从紧贴着的『床垫』上扯起来。胶皮分开时发出揭开封条时般的悦耳声音，让边上好几个警察都不禁深吸了一口气。
「实际调教中，往往会用专门支架把『被单』撑开，让M爬进去摆好姿势，再撤掉支架让『被单』和『床垫』把M包裹在中间……对了，大概就好像『♎』的形状一样~」
晶莹的美甲指向房间里随处可见的，标识着套房名称与房间主人的徽记，少女稍显留恋地笑了笑。
「之后拉上气密拉链，然后把真空压缩机接在左侧腹这里的抽气孔上，就可以把袋子里多余的空气抽出来，让里面的M享受彻底被乳胶袋贴合封印、动弹不能的快感了。」
凌周延蹲下来查看了一下碗口粗细的抽气孔，橡胶边框自带卡槽可以连接非常大功率的真空机。抽气孔中间则是一块带有气密贴的胶皮，大概在抽气完成后，把这里贴住就可以封口了。
「我姑且确定一下，通过抽真空本身的压力，应该是不足以压死杜塔先生吧？」
「这里调教器具都是委托专业的厂商订作，设计上考虑过呼吸时胸腔的正常起伏。另外我的真空机是带有充气功能的两用版，危急时刻能快速充气来减轻真空袋本身的压力。两个月前，我也有确定杜塔先生在里面的生命体征很正常之后才离开……」
从情趣警服夸张的皮质手枪袋里掏出智能手机，轻点几下调出了一个画着蛇杖的报告页面，然后就这么直接递到了凌周延的手上。
「这个是医学评估报告。即使考虑到杜塔先生的先天性心脏病，只靠真空袋的压力也不足以对他产生健康危险。」
凌周延接过手机看向大五郎，见对方点了点头，于是也没有再重新确认，而是把手机还给了「天秤座」小姐并示意她可以继续。只是少女并没有接过手机，而是绕到真空袋的前侧蹲下，指着一个凸起的胶管接着往下说明：
「这个真空袋除了气密拉链之外，还有3个对外的开口。首先是这个，预计会摆在头部的进气管。理论上M可以用这个地方呼吸，如果接到外面的话也可以喂一些流食之类的。」
「理论上？」
「是的，因为调教需要，我有把杜塔先生实际使用的管子从里面堵住，只在底部保留了几个牙签粗细的小孔。虽然能维持最底线的氧气需要，但是想从这里饮食就不太可能了。」
「我记得警方现场调查的时候也注意到了，而且还是用凸透镜组堵住的。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这样的话，可以把进食管本身改造成一个简易望远镜。原本计划中，等我回来以后，可以从外面打光来观察里面杜塔先生两个月没有进食的口腔和食道，算是作为羞耻play的一环吧。」
「说起来，既然有开直接进气孔的话，要怎么保证乳胶袋里能维持两个月的真空呢？」
「这就需要用到第二个开口，也就是左侧腹这里，用来接真空压缩机的抽气口了。接口这里的橡胶环，本身也内置了一个充电式的小型抽气机。所以抽完真空把大型压缩机搬回储藏室之后，这个橡胶环也能自动维持乳胶袋内的真空状态。」
「原来如此、我理解了。既然空气是走前两个开口的话……那么被害人的饮食，想必就是从颈部上这最后一个开口进去的吧？」
「就脖子上的这个口？」
听到这里，大五郎忍不住插入了话题。手指着真空袋的进气孔下方、那个不到笔芯粗细的旋钮，不可置信地问道：
「我还以为这么小的一个口，就是调节气压什么用的呢！这要人在里面怎么吃……啊！」
「您说得没错。颈部的给食口，才是这次调教中，杜塔先生实际用来饮食的途径，也是这个真空袋最后的第三个开口~」
没有理会哑然的大五郎警长，「天秤座」依旧带着纯真无瑕的微笑表情，直视着凌周延的方向。
「…考虑到长期放置play的使用场景，所以在设计阶段就给M预留的，打TPN的『进针口』。顺带一提，其实第一个开口也可以直接走『胃插管』。但是因为会影响呼吸，所以我最后还是选择从上腔静脉给杜塔先生用肠道外营养。」
「咕——」
闭上眼睛，大五郎忍不住在脑内描绘了一下那时的场景：
封锁的酒店套房、套着封锁的铁牢、再套着封锁的真空乳胶袋。被摆出M字开脚姿势的迪内什·杜塔，毫不留情地被放置在原地。整整两个月的时间，不仅自己无法动弹，就连生命本身都要靠插在身体上的输液管来维持。
虽然现在的杜塔已经不在人世。但要说这种调教的感觉，恐怕也不会比把意识直接封印在尸体里要好到哪里去吧。
『视觉』、『听觉』、『嗅觉』、乃至连『味觉』都被无情地剥夺，但却只有『触觉』被保留下来、甚至被100%地紧贴到极限。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肤微至纤毫的感受器，都在真空袋致密的包裹之下，可以享受到乳胶袋对自己肉体最大限度的『触觉』束缚感。
扭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天秤座」。
以她的年纪，居然能够设计出来这么精巧的调教方案。不自觉代入了一下杜塔的大五郎，感到肠胃深处泛起一阵渴求的抽搐。
「——不止是这样噢~」
没来由地，「天秤座」的嘴里，冒出了一句仿佛在与大五郎内心声音对话的台词。
「因为人的大脑是用嘴巴和肠道蠕动来反馈进食信号的，所以对于打TPN的调教对象来说，哪怕身体已经获得了充足的营养，大脑却依然会感觉到两个月没有吃饭的强烈饥饿感。这种精神上的折磨，也是我在放置play中非常重视的元素。」
「哈啊…咕唔、这……」
「我想是因为杜塔先生有药物滥用史，所以警方才没意识到，脖子上的针孔是用来吊营养液的吧。顺带一提，用肠道外营养维生也可以大幅度减少排泄的必要。因为杜塔先生本人没有那方面的嗜好，所以我也避免两个月之后真空袋里变得臭烘烘的~」
明明从头到尾，就没有怎么正眼看向过自己这边。对于自己说的话，也总是摆出一副爱搭不理的态度。
可偏偏这一次，「天秤座」却在大五郎脑海中刚刚浮现一个想法时，第一时间回答了他的心声。虽然是再古典不过的技巧，但还是让大五郎心中平添了几分对眼前这深不见底的小姑娘的好感。
「唉…不过这种玩法，我是肯定接受不了啊。两个月不吃东西的饥饿感，哪怕其实营养是充足的我也……」
「不，大五郎警长。」
挠着头发感慨般的自言自语话音未落，就罕见地被凌周延打断了话头。
「如果我没听错，『天秤座』小姐刚刚的原话说得是：『哪怕』获得了充足的营养——」
「什么？」
「喔喔！不愧是传说中的大侦探，居然这么快就意识到了~」
少女眼底又飘过一分转瞬即逝的期待，看着眼前的青年，露出一副做坏事被抓现行的调皮笑容。
「没有错~刚刚的那些，都只是跟杜塔先生那边说的调教计划。但其实、我还自己稍微瞒着他准备了一点点小彩蛋。」
指尖从地上勾起一个装着淡黄色液体的输液袋，再用另一只手的中指轻轻弹了弹袋子里的液体。
「实际上呢，我给杜塔先生的TPN，远比两个月的份量要少。不要说营养充足了，基本上是踩着能勉强坚持两个月的底线准备的浓度。」
大五郎不禁目瞪口呆。
「什…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因为这样的话，就可以让杜塔先生在真空袋里体会心态变化了呀~要是两个月都是静止的体验，作为放置play也太无聊了一点吧~？」
带着理所应当的笑容，「天秤座」侧着脑袋吐了吐舌头。饶是凌周延，听到这里也露出了不亚于大五郎的惊讶神态。
「所以……你是故意想要把杜塔先生给『饿瘦』？」
「完全正确~在我的原计划里，一开始杜塔先生，应该会相信我的说法，觉得自己的饥饿感是正常的吧。他不知道，我给他的营养液是不够的。所以要等大概过了一个月左右后，才能意识到自己真的在日渐消瘦……」
「原来是这样…而那个时候的不安与惊慌，才是你最想要实现的吧？」
「在安全地带没有风险的饥饿，能够带来的精神压力终归是有极限的。一个优秀的S，应该要让M感觉到真实切身的危险。然后大侦探先生应该还记得吧：第二个开口，带有一个可以自动抽气的橡胶环~」
「……不得不说、『天秤座』小姐。你是我见过的、最擅长这种事的天才。」
「唔嗯？什么意思，凌先生？抽气机怎么了？」
面对大五郎的疑问，凌周延犹豫了片刻，见「天秤座」似乎没有开口的意思，于是只好自己解释道：
「简单来说，『天秤座』小姐期待的效果，不只是被害人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被饿瘦的结论……更是在消瘦下去之后，真空袋本身也跟着不断把身体包裹得更紧的『绝望感』。」
「啊…」
「迫切的生命危机，越来越现实的饥饿问题，无法求助的束缚与无力感……这一切的一切、都将被封印着自己的真空袋越收越紧的现实具象化、变成触手可及的『绝望』。每一天、每一秒都在逼得更近自己的压迫。我想，这才是『天秤座』小姐在这次放置play中，最终希望追求的体验吧？」
「没错，老实说我为了这个还花了不少心思。只是没想到……等回到酒店以后，却发现杜塔先生已经不知道被什么人杀害了…」
说到这里，刚刚谈到自己的调教计划时，还有几分眉飞色舞的少女，就又恢复了楚楚可怜的黯然神色。
沉默了片刻之后，「天秤座」再次抬起睫毛，用明亮的眸子笔直地望着凌周延。仿佛透过故作坚强的外壳，能从少女的眼角里看到一丝勾起人保护欲的后悔与不甘。
「……两个月前，我离开酒店时把输液用的TPN袋子挂在铁牢的『喂食口』那里。之前那边竖着的钢条被我锯掉了一截，所以下面剩下的钢条刚好可以挂输液袋。」
凌周延看了看少女指的方向，铁笼上那个曾经困扰了自己许久的小窗，某种意义上在这次的事件中依然承担了「喂食口」的职能。
「可是，等我今天回酒店后，发现本应挂在那里的输液袋却消失不见了！然后我就立刻意识到事情不好，赶紧拉着门童跟我一起确认杜塔先生的情况……嗯，再之后的事情，各位警察就都知道了……」
随着声音越说越不由自主地呜咽，「天秤座」摇了摇头没有让自己再讲下去，而是清了清嗓子，拿起边上自己那杯所剩无几的咖啡又咽下去一口，换回了平常的语气。
「……我所能说的一切，也就只有这些。那么大侦探——现在能请您告诉我，凶手是如何穿过了我亲手锁上的这三重密室，夺走了迪内什·杜塔先生的性命吗？」
身穿情趣警服的星之少女，向赤裸的侦探伸出了手。
【10】
统合都市【APEIROGON】——上西区、欢乐街、「ConiFer NyMph」99层的「♎」套房客厅。
《SM酒店三重密室杀人事件》、解决篇。
相关的人员被统一叫回了尸体发现的铁笼边。从主卧里，两个小小的身影也拿床单裹着自己、只露出四只眼睛、躲在凌周延的后面注视着现场。
而站在中央、准备向众人揭示真相的，正是西区刑事二队的警探长：大五郎·加西亚。
「首先我想要明确一件事情。关于这次的事件，我无法回答『Whodunit』的问题。凶手不会傻傻地还留在现场，更不在登场人物之中。按照我的推理，他此时恐怕已经逃出酒店了吧。不过警方已经在上西区各地布置了路卡，相信很快就能把凶手捉拿归案。」
大五郎清了清嗓子，然后大手一挥，指向自己脚边发现尸体的铁笼。
「相反，本案最需要解答的，应该是『Howdunit』的问题。也就是凶手到底如何穿过三重密室，最终完成了无形中压死被害人的手法。只有这个疑问，才是我们需要在这里搞清楚的关键。」
「好！不愧是我们西区刑警队的王牌！」
「熟练地开始排除一个错误答案！警长之鉴！」
凌周延身后裹成一团的床单里，传出两声充满诚意的捧场吆喝。而大五郎显然已经习惯了翠恩特姐妹不敬的言行，只是轻哼了一声，便扭头继续说明了起来。
「首先，是第一重密室——这个『♎』套房本身。房间的其他出入口都被反锁，而唯一的正门开锁时会留下记录。除了今天、上一次开门已经是两个月前『天秤座』小姐进来收拾旅游的行李并布置调教现场的时候了。而那个时候，被害人显然还活着。」
大五郎一边在客厅里缓缓地踱步、一边带着自信的微笑环视了一圈众人。
「乍一看确实是个非常严丝合缝的密室，不过请各位难道没有好奇过一个细节吗——为什么正门的开锁记录，最近的一次会是两个月前『进来』收拾行李的记录、而不是『出去』出发旅游的那一次呢？」
「喔喔…」
周围的几个警员，还有那个门童也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更是让大五郎的嘴角愈发上扬。而另一边，「天秤座」也点了点头，主动向大家举起了手。
「我想，这应该是我的原因吧……虽然出房间的时候我都会确认房门关好了，但是在进房间的时候，偶尔就会忘记。当时可能也是觉得反正自己人在房里，于是就只是把正门随手虚掩着没有合上。」
「我也是这么想的。因为门锁的记录系统只会在锁栓卡进锁槽之后才会标记『上锁』，所以如果门本身没有合上的话，就不会增加新的『开锁』记录。而今天在发现尸体时，两位第一发现人急冲冲地从门廊跑到客厅的铁笼边，同样没有来得及把正门先关上——」
大五郎把双手抱在胸前，不无得意地看着翠恩特姐妹，翘起了鼻梁。
「——这也是非常经典的时间差诡计了。凶手早在很久之前就混在施工队中进入『♎』套房。之后却没有离开，而是一直躲在这个SM酒店套房里某个秘密空间里靠营养液生活。直到两个月前房主出发去旅游，才从自己藏匿的空间里出来，杀死了被害人迪内什·杜塔。」
「警长的意思是…凶手从更早的时候开始，就一直跟我生活在同一个房间里吗？呜……」
听到大五郎的推理，「天秤座」忍不住面露后怕地摇了摇头。身旁的一个男性警官见状，连忙把刚刚主动又为她冲上的一杯热咖啡递到了她手边。
「没错，在杀死迪内什·杜塔后，犯人躲进了用门廊的那堵中空的墙体里。一直等到今天上午『天秤座』小姐回到房间、发现被害人的尸体时。抓住你们绕过门廊冲进客厅的机会、从自己藏身的墙体另一侧的开口溜出来，经由情急之下没有被关上的正门离开房间。这就是『第一重密室』的破解方法。」
「莉姆有疑问。小女王——咳咳，第一发现者在进门时戴着高光谱眼镜，所以才能透过门廊的墙壁看到铁笼的情况。如果凶手藏在门廊那堵墙里，不一下子就会暴露了吗？」
「这正是凶手设下的心理陷阱。『天秤座』小姐进门时看到的，其实并不是客厅的现实情况，而是凶手在滤光玻璃内侧贴的一整面与现实情况相同的照片。等『天秤座』小姐看到输液袋不见了，急忙跑进客厅时，凶手只要把照片撕下来一起带走，事后检查时就好像那堵墙始终是中空的一样。」
「莉丝有疑问。哪怕是精致的立体画，稍微转一个角度就会感到不自然。只是一张照片真的能骗过大家吗？」
「用高光谱眼镜虽然能看透滤光玻璃墙，但视野本身会变得比较灰暗。而且实在担心这个风险的话，凶手也可以平躺在地面上，只用照片遮挡最底线的高度。因为这个位置在大多数人的视野边角，所以更不容易注意到端倪，这都是久经考验的魔术手法了。」
大五郎双手抱在胸前，轻描淡写地回应了莉丝和莉姆从床单下面发出的质疑。过了一阵，见大家似乎没有更多的问题了，这才再次转身，用某位名侦探一样的姿势指向了客厅中央的铁笼。
「而接下来，就轮到『第二重密室』与『第三重密室』了。铁笼被唯一的钥匙锁上、根本无法通过能够把人压死的重物；而紧紧包裹着被害人的乳胶真空袋上，也没有出现铁笼以外其他东西的摩擦痕迹——」
有意地停顿一拍、营造出突出重点的效果。大五郎深吸一口气，然后用尽可能掷地有声的语气给出了自己的最终推理。
「——这两个密室其实指向了同一个解答：被害人迪内什·杜塔，就是被这个铁笼本身压死的！」
「铁笼本身？可是这个笼子是第一发现人半年前亲手做的，根据莉丝判断，当时应该就已经焊死了才对。」
面对莉姆又一次提出的质疑，大五郎却满意地摇了摇手指，然后蹲在旁边，伸手进去敲了敲铁笼的地板。
「铁笼四面的栏杆是直接焊在酒店地板上的、天花板的钢条也焊在一起没有问题。但是这个笼子的底，是直接把一整面的菱格钢板垫在下面的、并没有焊接固定。也就是说，只要把这个底板往上拉起来，同样能直接用这个铁笼本身把被害人压死。」
「铁笼的底部加上杜塔先生的体重，根本不是一个人能拉得起来的重量。想要用这种方法把人挤死，莉姆觉得至少要开吊车进来才行。」
「不，莉丝。事实上，只要就地取材，用这个房间里现有的东西加以组合，一个简单的机械结构能提供足够大的力量来完成这个手法。」
捡起放在自己脚边的笔记本，大五郎翻开新的一页纸，迅速地在上面画出了示意的图样。
跟粗犷的外表不同，大五郎的简笔画细致而且专业。只是寥寥数笔，就给自己的器件画好了完整的三视图。不仅详略得当、线条标注也十分清晰好懂。第一次现场看大五郎画画的凌周延，也忍不住在心里感到一阵钦佩。
「首先从炮机上取下来一粗一细可以嵌套伸缩的钢管，然后用三角木马的L型铁片焊接在粗钢管底部做成支架。细钢管内侧打一根螺丝，同样焊死就行。」
一边比划着演示，一边不忘逐一向众人确定各个位置的承力方向与受力极限。作为西区警察局破案率首屈一指的存在，大五郎的能力绝对配得上自己刑事二队警探长的地位。
「接着从全身木枷那边拧下来一根长螺杆和一对螺母，在螺杆上割出一道凹槽，对准细钢管内侧凸出的螺丝塞进去。最后是悬挂式吊床那边会有齿轮的传动装置，把大齿轮焊在螺母上、跟螺杆拧在一起；小齿轮调整好链条长短后也焊在粗钢管上，一个简易的千斤顶就做好了。」
图形边上亲切地附有算式。不要说铁笼底板加上被害人，使用这个结构的话，就算是一辆家用汽车都能轻易地举起来。
「铁笼的高度是1.7米，只用一个千斤顶估计会不够长。但是类似这样的东西做四个，两两轮流在下面随便放点什么东西依次垫高，虽然很费时间，但总归可以一点一点把被害人抬上去，最终在铁笼底板与天花板之间被挤压而死——这样一来，就同时突破了『第二重密室』和『第三重密室』。」
这回莉丝和莉姆听完之后，没有再多问什么。而是把露出眼睛的那条缝也用床单一蒙，两个人完全缩进床单里面，开始窸窸窣窣地交流着。
而大五郎也不在意，『啪！』得一声合上了笔记本，放回自己的脚边，然后带着沉重的语气，为这次的事件下了自己的总结。
「用简易千斤顶一点一点把铁笼底部抬上去，恐怕保守估计也要花上一整天的时间。这种漫长杀人方式，几乎根本无法在在正常情况下使用。然而本案的被害人，却是全身被束缚在真空胶衣里动弹不能的状态……恐怕，杜塔先生在人生的最后时刻一定非常恐惧吧。那种死法，实在是太过于残忍了。」
改造过之后的强化听觉、仿佛能听到幻听一般，接收到了杜塔临终前、眼睁睁地感觉自己被逐渐抬高，却又无法反抗时的惊恐悸动。『怦！』、『怦！』的撞击声越来越响，直到回过神来后才意识到：原来那竟是他自己的心跳声。
摇了摇头，把不祥的代入感从脑海中甩出去。大五郎把目光转向了自始至终没怎么开口的凌周延。
「沿着这条线，警方也打算以仇杀为中心展开搜查。以上就是我的全部推理了，怎么样？凌先生——抱歉啦，今天可能没有你这个侦探出场的机会了，哈哈。」
「嗯…………」
凌周延稍稍沉吟了片刻，回头看了一眼蒙在床单里的翠恩特姐妹，又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屁股，然后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
「……抱歉，我觉得警长您的推理中，那个犯罪手法是实现不了的。」
「实现不了？为什么？」
「严格意义上来说，要是在正常的酒店，你前面的推理无疑能够实现。但是，在这个特殊的酒店中，刚刚那几个突破密室的手法，都是做不到的。」
面朝着大五郎的方向，凌周延张开双臂，展露出一览无遗的坦诚相待姿势，与跟刚刚踏进现场时一样，略带羞耻的笑容。
「警长您是不是忘了——我们现在可都是全裸的状态。」
【11】
虽然是充满恶趣味的致敬，不过这是早有提示的。
案发现场所在地、整个上西区欢乐街最高档的摩天大厦·『ConiFer NyMph』——可以从名字就看出来，是由女性主导的SM主题酒店。
这是因为酒店名称的四个大写字母，恰好也是泛SM圈子里常用的略语：「CFNM」，也就是「Clothed Female Naked Male」。按照这里的规定，只有女性才有权利在酒店中穿上遮挡身体的衣服。
而无论是门童、施工工人、乃至进酒店办案的警察……在「ConiFer NyMph」的特权要求下：但凡你是男性，都必须保持全裸状态。这也是为什么，周末来放松却被临时叫来的大五郎，能跟现场其他男性警官「一样打扮」的原因。
「确实……唉，幸好这里的监控权限也高到警察都看不了，否则我这副样子要是被局里的同事见到了，非被他们笑话死不可。」
「报告警长！莉丝认为结束了长期加班后的第一个周末，休息方式是跑来找女王大人调教的时间点，警长大人的面子在局里就已经保不住了噢。」
「报告警长！莉姆认为事件告一段落之后请记者上来拍摄警长破案后的英姿，会是否有助于建立警长大人的威信，可以现在就让媒体部安排人吗？」
『嘣~！』『嘣~！』
……
在展现了隔着床单准确命中翠恩特姐妹额头的高超技能之后，大五郎回过头看着凌周延，不解地问道：
「但是…我不理解，为什么刚刚的手法，在全裸的状态下就做不到了？」
「其实也很简单，警长还记得吗？在进入现场搜查后，翠恩特警官们对这里进行了彻底的调查，发现房间被仔细地擦试过，没有留下任何可疑的指纹、皮屑与毛发。」
「啊……」
「在『第一重密室』的解法中，如果凶手身穿全身静电衣或许还有可能。但全裸状态下想要用时间差快速逃离现场，是不可能不留下脚掌印或者皮屑的。」
大五郎闻言，呆呆地张开嘴巴愣在了原地。
而另一边，凌周延则弯腰捡起了大五郎放在脚边地上的笔记本。跟作为女性警官的莉丝和莉姆不同，他与大五郎想要拿什么东西，就必须去附近的桌子上或者从地上捡。
笔记本的纸页翻动、最终停在了警长刚刚画出示意图的那一页。
「而『第二重密室』与『第三重密室』的解法中，会用到的不止一个简易千斤顶。哪怕原材料本身可以从储藏室里备用的地方偷，但等凶手用这个方法杀死被害后，这些千斤顶他要怎么处理呢？」
「呃…这个、确实……」
「因为用到了焊接，很难放回原处或者再伪装成别的东西。藏在房间里，或者丢进垃圾投掷口也更容易被发现。最简单的方法，当然是藏在衣服里带走。可如果是全裸的话，手里拿着四个千斤顶离开酒店，再怎么想都过于显眼了。」
「真的不行吗？混在人群里出去，说不定意外地不会被发现？」
「底下的垫板姑且不说，但如果要用铁牢的天花板来压死被害人的话，尸体上很可能会出现有栏杆特征的条纹状淤青。考虑到这一点，千斤顶的存在本来就也很容易进入警方视野。一楼大厅是有监控的，凶手不至于胆子这么大。」
「可是、可是！那如果凶手本身是女性、或者是女装的话……不就可以作案了吗！？」
「施工局的记录显示，进入这间客房的工人是7名男性建筑工。至于其他进入房间时机的时机的话……『天秤座』小姐，你会接受女性的『客户』吗？」
因为突然抛过来的问题愣了一下，但「天秤座」很快理解了凌周延的意思。指尖带着轻柔的动作，绕着咖啡杯沿打了一个转，接着拿起杯子抿了一口，再回答道：
「当然。但是地方不会选在『ConiFer NyMph』，毕竟这里的设施会更偏男性向一点。对面那家高层酒店我也有长租房间，基本上女性的『客户』我都会请去那边。」
「那…女装呢！？比如说从这里的衣柜里偷一件你的衣服假装成女性宾客或者工作人员逃离酒店？」
「唔、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自夸…」
少女起身、在大五郎和凌周延面前轻巧地转了个圈。
原本就十分极限的裙摆轻轻飘扬，仿佛在炫耀她修长的双腿。而胸部摇晃的重量感，更是在人鱼线清晰可见的纤细腰肢的反衬下、显得饱含满溢而出的跃动弹性。
「但是~我想一般人要是偷穿我的衣服，应该会不合身到一眼就能看出来不对劲吧？」
「咕咽…」
大五郎别过身子，没有能再反驳什么。而「天秤座」则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然后又坐回了一开始自己落座的高脚凳上。
「——所以归根结底。考虑到凶手大概率是男性，因此破解这三重密室的手法中，不可以使用到形状异常、难以带出现场的工具。同时在犯罪之后，也必须留下大量时间彻底清理现场的痕迹，才可以离开房间。」
合上大五郎的笔记本、把它物归原主之后，凌周延叹了一口气。然后挥了挥手，召集了在场众人的注意力。
脚边被床单包裹的神秘存在，也开始兴奋地左右交替扭动起来。
「嗯。在此基础上，我想说明一下我个人对于这次三重密室杀人事件的解答。」
年轻的侦探，开始熟练地阐述起撬动命运齿轮的推理。
【12】
「有一件事情，我跟大五郎警长的判断是一致的。那就是本案的重点，应该是密室杀人的『Howdunit』。至于『Whodunit』——我也认为实际杀人的凶手不在我们之中。」
直视着吧台边刚刚拿起咖啡杯的少女，凌周延带着坚定的语气，开始了今天最后的推理。
「但不同的是、『天秤座』小姐。我认为你对警方有所保留，以至于事实上包庇了真正的凶手。如果你不愿意主动自首的话，按照西区法律可能会被以窝藏罪的罪名提起公诉。」
「……」
听到凌周延的指控，少女的表情却并没有太多变化，只是咖啡杯停在了半空中，棕黑色的液体表面，泛起一阵几不可察的涟漪。
与此同时，身后的大五郎忍不住先开了口。
「等一下，凌先生。也就是说你认为『天秤座』小姐是本案的共犯、所以才帮助凶手突破了由她亲自锁上的密室？」
「那倒不至于，我只是认为她没有对警方说全部的实话、以至于误导了搜查方向而已。」
停顿了片刻之后，凌周延见眼前的少女依旧沉默不语，便继续道：
「因为真正的凶手，是『天秤座』小姐认识的人。或者更准确来说，应该是『天秤座』小姐的另一个M——同时也是两个月前她出发去旅游时，跟迪内什·杜塔先生一直留在『♎』套房里被放置play的『另一个人』。没错吧？」
「您说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抱歉……大侦探先生。」
「天秤座」脸上带着依旧完美的微笑，但目光却死死地盯着杯中的咖啡。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把杯子重新放回到陶瓷碟子上。
「能先告诉我，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这个想法吗？」
虽然少女的说法，几乎已经相当于承认了自己的推断，但凌周延还是坦率地点点头，先回答起了她的疑问。
「从最开始我看到你的衣服时，就觉得不自然了。」
「衣服是指……我的这身警服吗？」
「没错。正常来说，结束了两个月的外出旅游回到酒店，应该穿休闲一点的装扮吧？会专门穿上这种不方便的情趣警服，我想至少是因为房间里有某个人能看到才对。」
「确实……这里是会有点违和感……」
「可问题是，迪内什·杜塔先生当时被束缚在不透明的乳胶袋里，理论上应该是看不到你的打扮的才对。那么这身警服是穿给谁看的呢？我就是在这里开始考虑，房间中有第二个人的可能性的。」
「嗯…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为了仪式感、或者是完美主义，所以即使没有人能看到，也会穿上完整的制服进入调教室呢？」
「假如真是那样的话，那又为什么要戴眼镜呢？情趣警服在设计上跟笨重的高光谱智能眼镜根本不搭，如果真的想戴眼睛，你完全可以穿普通设计的警服才更加自然吧。」
「……原来是这样。那有没有可能、我是准备在回来之后就把杜塔先生放出来。所以这身警服，就是穿给在铁牢中被关了两个月的他看的？」
「我认为概率很低。如果你今天就想打开真空袋的话，至少应该会带着一些旅游买回来的手信或者零食，故意在他面前美餐一顿，才更能加深杜塔先生的绝望。因此我想，你应该并没有准备今天就解放杜塔先生才对。」
「呼、真不愧是您呀……不过，逻辑上讲这也只不过是猜测吧？」
「小小的疑点累加在一起，就会凝聚成侦探的猜测。至于用严格的逻辑验证这些猜测，我认为那反而属于警方的工作了。」
「咦？这身警服还有其他疑点？」
「是的。虽然手铐和枪袋都有，但是作为情趣警服，你身上却偏偏少了一个重要的常见配件——」
轻轻停顿了一下，看到「天秤座」的脸上也飘过了一丝放弃挣扎的轻松苦笑，凌周延这才继续道出了答案。
「——那就是警棍。」
「哇~连这种地方都能注意到么……」
「仔细想想，跟铁笼搭配的场景中，警棍才是最必要的道具。巡视牢房的女警官、用自己的警棍拨过一根一根的铁栏杆、发出『噔噔噔噔』的声音，应该才是最王道的展开吧。」
「既然如此，您认为警棍去哪里了呢？」
「如果只是丢了的话，重新再配一个就好了。之所以没带警棍回来，是因为在你离开时就已经把那根警棍留在了这个房间里。而既然现在套房里没有，就证明那根警棍已经被真凶在杀人后带出去了。」
「怪不得您一开始就认定，在房间里的第二个人是我的『M』。」
「没错，那根原本应该留在房间里的警棍，恐怕是直接被塞在某个M的后庭里了吧。而迪内什·杜塔身体里并没有发现异物，因此我认为在你离开时，房间里大概率还有第二个人存在。你没有带在身上的警棍，也被贞操锁之类的东西给强制塞在他的后面。」
「嘻嘻… 果然名不虚传呀~♥」
结束了漫长的交锋，似乎像是在心里放下了什么沉重的东西，「天秤座」松了一口气、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情趣警服胸前的警徽被撑在半空中微微摇晃，折射出多变的金属光泽。
「虽然您之前夸奖过我是天才，但要我说，大侦探您也颇有这方面的品味与才能呢~」
「只是作为侦探积累的一般常识而已，见笑了。」
凌周延表情没有太多的变化，只是耸了耸肩，然后转身蹲下，接过翠恩特姐妹从床单底下递过来的警用平板，调到了警方系统里，记录「♎」套房正门开锁履历的表单。
「坦白说，其实我最早的猜想、是你把两个人都平等地关在了同一个铁笼里。毕竟这样更符合『天秤座』的意象嘛。不过考虑到『第二重密室』的南京锁确实是全程锁上的，所以凶手应该还是在铁笼外面能自由行动。恐怕也正是因此，他才可以轻易地突破『第一重密室』。」
「嗯？等一下。」
沉默不语了半天的大五郎，突然开口加入了话题。
「确实，因为原本就是『天秤座』小姐的M，所以能进入房间倒是没问题。但凶手要怎么离开房间呢？毕竟门廊那边确实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门童也没有看到凶手的身影啊。」
「很简单，因为凶手不是今天利用时间差逃离，而是一周前杀死了被害人后、就彻底清扫了房间、再慢悠悠地离开的。」
凌周延拿着警用平板，转身看向床单里睁大眼睛的翠恩特姐妹。
「我记得之前大五郎警长也说过：这个记录系统是在锁栓卡进锁槽之后，才会标记一次『上锁』的。换句话说，只要让锁栓一直维持收回状态，哪怕房门本身开合多少次，记录上都还只是最开始的那一次『开锁』对吧？」
「报告侦探先生，是这样没错。归根结底，这个笨蛋系统只会记录『开锁』的动作而已。」
因为声线完全一样，所以听不出是莉丝还是莉姆。不过床单里的优秀警官，还是明确地向凌周延给出了肯定答复。
「既然如此，『第一重密室』的解法就很简单了。虽然对于藏匿在密室的陌生人做不到，但作为屋主的M，送自己主人去旅行时主动开门再正常不过了。只要凶手把门关上时，故意在房门内侧按住门把手不收回，锁栓就不会伸进锁槽，开锁记录就也始终停在了这一次。」
「喔喔…！对啊，如果是亲自送『天秤座』小姐出门的人，就可以制造这个密室了！」
「等自己的主人走远之后，凶手再把门拉开虚掩着，或者干脆用金属片堵住锁槽都可以。再等到上周，他杀死杜塔先生后，只要离开时把正门正常关上，自动锁上锁，密室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对照着平板上即时更新的记录，大五郎吩咐一个新人实际跑去正门试了一次，证明确实可以用这种方法，绕过安全系统的开锁履历。
而在确定手法可行后，凌周延则向着吧台旁的星之少女伸出手，又一次发出配合办案的邀请。
「那么，『天秤座』小姐，可以请你告诉我们，两个月前送你出门的那个M的个人信息吗？这样的话，也会有助于避免你本人受到窝藏罪的刑事指控。」
「嗯……假设噢。假设这个套房里的第二个人真的存在……」
晶莹的嘴唇被洁白的牙齿咬住，小小地沉默了数秒，然后勾起嘴角重新开了口。
「那么我想知道：他是如何解开『第二重密室』和『第三重密室』、把杜塔先生隔空压死的呢？毕竟如果要成立窝藏罪的话，首先要先成立合理的犯罪可能性吧？」
「的确，你说得很有道理。」
凌周延点了点头，然后收回了悬在半空中的手。
「虽然我本人对『Whydunit』不太有兴趣，不过也大概思考过一下，为什么凶手需要专门布置密室，来完成这个不可能犯罪呢？现在想来，或许是一个忠诚的M在杀人时，希望避免让自己的主人身陷『窝藏罪』，才做的这一切吧。」
「忠诚的M不会未经许可、就谋杀主人其他的M。」
带着仿佛事不关己的清冷声调，「天秤座」操作咖啡机，又续上了一杯新的热咖啡。
「哈哈，这倒也是。关于杀人动机呢，我也有一个大概的假说，不过可以等到最后再谈。接下来，我还是先解释一下凶手要怎么攻略后两重密室的好了：铁笼本身足够坚固、不使用特殊工具的话无法压缩。而胶衣表面没有铁笼之外的摩擦痕、同样是不争的事实——」
转身回到铁笼旁，凌周延拍了拍笼子的铁栏杆，然后将手伸过栏杆间的缝隙，轻轻拎起曾经包裹着尸体的黑色乳胶真空袋。
「——然而，我们一直因为三重密室的结构而陷入了思维定式。其实转换一下思路，谁说一定要先解决『第二重密室』、才能攻略『第三重密室』的呢？」
「莉丝不明白。所以凶手难道是跳过铁笼先解决更靠里的『第三重密室』的吗？」
「没错。如果抛开外面的笼子不提，只看真空乳胶袋这边，严格来讲其实根本就不能算是『密室』吧。」
「莉姆不明白。真空袋的拉链不也上了锁，而且抽了真空紧紧地贴在死者身上吗？」
「虽然气密拉链是上了锁，但是抽真空又不是什么不可逆的过程。凶手只要从储藏室里搬出来真空机，然后接在抽气口上跟真空袋重新充气不就好了？」
「「啊。」」
「真空袋的上下两张乳胶皮里，『被单』这张的伸缩性很好，哪怕拉伸7、8倍都可以恢复如新对吧。所以只要充气，真空袋会从内侧像气球一样被吹起来，直到挤满整个铁笼为止。」
凌周延在空中比划了一下，让大家都可以想象到，边长1.7米的铁笼内，彻底被黑色的乳胶皮占满的样子。
「只要在这个黑盒子的内侧杀人，就能保证外侧胶皮带自始至终都只跟铁笼有过摩擦痕迹。事后再重新把死者摆成M字开脚的姿势、把空气抽出来的话，『第三重密室』就也算是攻略完成了。」
「稍等！我有疑问。」
还不等翠恩特姐妹在床单下面发出「「噢噢~」」的赞叹声，大五郎首先举手打断了凌周延的推理。
「就算给乳胶袋充气可以解决『第三重密室』，但『第二重密室』依然存在呀！凶手要怎么穿过铁笼和乳胶气球来把里面的死者压死呢？总不至于说，靠真空压缩机充气时候的气压杀人吧……」
「严格意义上来讲，确实就是这样。」
「什么！？」
看着大五郎目瞪口呆的表情，凌周延这才意识到对方误解了，连忙摆了摆手澄清了一下。
「啊，我不是说把真空袋所有出气孔都堵住、只靠空气增压把人压死啦。即使真的有那么强的大气压，在肺挫伤和肋骨骨折之前，首先死者的耳膜之类的就会先受伤，尸检的时候莉丝一定看得出来。」
边上缩在床单里的其中一个小小身影，也在附和着似的拼命点头。
「那…你说的靠气压杀人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只要往第一个黑色气球里，再塞进去第二个气球吹起来就好了。」
凌周延放下铁笼里曾经装过尸体的乳胶袋，转身拿起了外面地上，刚刚「天秤座」用来做演示说明的另一个袋子。
「之前说明的时候，大家也看到过：这个真空乳胶袋卷起来只有拳头粗细，可以轻松穿过栏杆间隔从和碗口粗的抽气孔穿过去。然后呢，只要把充气口的橡胶圈留在外面，接上压缩机往第二个气球里充气。膨胀的真空袋就会越来越大，最后把死者挤在第一个气球的底部——直到把他压死。」
「但、可是！如果一开始给第一个真空袋充气了的话，被害人就可以自由活动了吧！？这种情况下再塞进来第二个真空袋，再怎么说也会有反抗，留下一些法医能够判断的抵抗痕迹才对。」
「恐怕正是因此，凶手才让杜塔先生在放置play中先饿了一个多月，一直拖到一周前才作案的。考虑凶手甚至可能提前拔了TPN的输液管，我想杜塔先生不会有力气能好好反抗。」
「嗯……即使如此，凶手要怎么回收第二个气球呢？卷好的袋子塞进去容易，想要拔出来的时候可没那么简单啊。」
「别忘了这里有真空压缩机。杀人之后把第二个气球先重新抽成真空，往外面拔出来一段。等里面形状不对或者卡住了，就重复再次充气、抽真空、往外拔一段的过程。反复几次，总是能一点一点全部抽出来的。」
——就好像在示范一样。凌周延张开双手、伸展修长的十指、停了半拍。然后再猛地收回中间紧紧握成一团、在空气中留下『啪！』的一响击掌声。
「到这里，最后的『第二重密室』也得到了圆满解决。虽然是异常缓慢、需要大量耐心的计划，但凶手只要沿着这样的步骤，就能穿越三重密室的封锁、隔空压死我们的迪内什·杜塔先生了。」
仿佛是在征询「还有哪些疑问吗？」的眼神，逐一停留在现场每一位警探的脸上。
按照凌周延的推理，凶手的人选只要问问「天秤座」就能够锁定；物证的话，从仓库里找到凶手实际使用的凶器，用痕迹学鉴定也足以完成立案。
可以说，对于警方而言，这次的事件已经形同告一段落了。
「莉丝这边没有问题。感谢侦探先生的帮助，非常精彩。」
「莉姆这边都理解了。侦探先生的推理还是一如既往地行云流水。」
翠恩特姐妹在床单下面分别伸出小小的掌心，跟凌周延握手之后，原地倒退地回了主卧里面开始准备案件的卷宗资料。
另一边，大五郎也一脸叹服地过来，充满嘉许地拍了拍凌周延的肩膀。
而就在这时，低头不语的「天秤座」，用低沉到近乎沙哑的声音向凌周延问出了今天剩下的最后一个问题。
简直就像被拉紧到极限的弓弦、在行将绷断前一刻那般颤抖着。
「——动机。」
「嗯？」
「您前面说过的。虽然对『Whydunit』没兴趣，但还是思考过凶手的动机。」
对于现场的很多人来说，少女此时的语气声线还是今天初次次听到。或许，这也是第一次、少女的口中问出了自己真心在乎的问题吧。
「我想知道，您认为凶手是为什么，决定杀死铁笼里的迪内什杜塔先生的呢？」
「这个的话……咳咳、只能说是我个人的推测而已。」
稍微犹豫了一下，凌周延还是拿起「天秤座」之前没有接过的手机，走近吧台放在了她的面前。
「我猜测，大概是因为心里『不平衡』吧。」
「不平衡……么？」
「客观地说，杜塔先生享受的调教无疑是经过精心设计的。那么，另一个在场的M，他受到的放置play主题，又是什么呢？按照现有的素材，我想只能是『嫉妒』了。」
「……」
「对于他而言，这两个月放置play的重点，就是近距离欣赏着另一个男性享受自己主人的调教。而自己却只能保持前锁后塞的状态，在边上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他的这份『自由』，恰恰是对作为M的他最大的惩罚。」
「哈啊…没想到、连这个都被您看穿了。」
「愿意接受这种调教的M，或多或少有一些绿奴的潜质吧。理论上，这种『嫉妒』应该会成为恰到好处的调味料，让他感觉到苦涩的快感才对。然而，一个意外事件的发生，让他的『嫉妒』一下子超过了上限，这才起了杀心。」
「那么、大侦探~ 这个『意外事件』——您觉得会是什么？」
带着稍显凄然的微笑，星之少女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让人联想到神话中，阿斯特赖亚主动蒙上双眼的那一刻。原本就堪比绝世美少女的容颜，在哀伤的神态下，更是平添了一分让人觉得不合时宜的色气。
也是因为对方的视线终于离开了自己吧。凌周延这边，到底还是不堪忍耐地跳了一下。
「我猜……大概是因为杜塔先生开口说话了。」
深呼吸了一口之后，凌周延重新收拢了心神。
「两个人同时在场的长期放置play，理应会避免他们彼此聊天打发时间。因此至少在凶手的认知中，只有他才知道这次调教计划的全貌，而杜塔先生应该是不知道真空袋外面还有一个M在看着自己吃醋的。也正是这种小小的优越感，反而维系了凶手的自尊心没有被『嫉妒』压垮。」
「果然…嘻嘻，果然您是个很厉害的人呀~」
「然而，或许是出于公平、出于作为『天秤座』化身的职责——你还是没有瞒着杜塔先生，告知了他『房间里其实有两个人』的事实。」
「确实……简直就好像，您也在当时的现场一样。」
「虽然想必你也嘱咐过杜塔先生要装作不知道，但或许是因为饥饿感比想象中的更强，他还是忍不住主动向房间里另一个人搭话，想要他帮忙给更多食物。可结果，他得到的却是凶手恍然大悟后，因为嫉妒而萌生的杀意……」
「哎——连自己M的极限都看不穿的话，我作为S，还是太不成熟了一点~」
「天秤座」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把肩上披着的标准警服外套脱了下来，利落地折叠整齐、还给了一旁的女性警官。
第一次在凌周延眼中完整展露的情趣警服装扮，惊人地适合自己眼前面带愁容的少女。
「咳咳。归根结底……这些也不过是我单方面的推断罢了。实际情况是怎样，要等抓住凶手之后，当面问过他才知道。」
把话题拉回一开始的目的。一丝不挂的侦探向性感的警察指了指桌上的手机。
「就像我之前说的、『这也是公平所必须的代价』。请把那个人送你出门的M的身份，告诉警方吧。」
『滴滴』
咖啡机发出适时的提示音。
名为「天秤座」的女孩这次拦住了边上想帮忙的警员，亲自接了一杯散发着热腾腾香气的热饮，递给了自己眼前的名侦探。
「……艾迪·埃利斯（Eddy Ellis），杜塔先生以前公司的二把手。家里是扎根在老鼠街的黑帮，你们去那边应该能找到他。」
「了解、谢谢你的配合。」
「哪里~应该是我谢谢您才对，大侦探。」
一滴清澈的水珠从半空中落下，坠入漆黑的液面，激起一圈小小的波纹，只是还没来得及蔓延到杯壁，就已经像吹破的气球一般消散不见了。
星之少女把自己杯中早已凉透的苦味饮料一饮而尽。
【13】
尾声。
又或者说、《SM酒店三重密室杀人事件》的后日谈。
从「ConiFer NyMph」回来之后的仅仅四天，艾迪·埃利斯就被警方抓到了踪迹。大五郎警长在追缉凶犯这方面，同样有着过人的天赋。
只可惜追逐战的最后，是埃利斯从高楼上一跃而下，摔死在了一辆无辜的警车上。
所以、「天秤座」小姐直到最后都还在意的杀人动机，恐怕是注定要彻底掩埋在黑暗中了。不过反过来，因为埃利斯已死，警方也算是能撤下对她的人身安全保护。那位眼神明亮的少女，恐怕很快就又能恢复之前那璀璨耀眼的日常生活了吧。
而现在，凌周延自己则蜷缩在阴暗房间的一角，愁容满面地看着办公桌上堆积如山的催款单。
「凌氏侦探事务所」主要的采光窗，正对着下西区有名的大型Live House。狭窄逼仄的街道，更是让那帮摇滚佬肆无忌惮的违建把珍贵的紫外线遮得严严实实。
回想起来，99层的「♎」套房，最令自己怀念的，竟是那落地窗外面一览无遗的开阔景色。
事后因为按捺不住好奇心，还去查了一下「♎」一晚上的价格。跟那一长串气势汹涌的「0」对比，眼下自己拖欠几个月的房租，倒显得仿佛不算什么大事了。
「呼……下次拿到警察局的奖金，一定要更有计划地使用。嗯、说到做到。」
虽然只要跟嘉因她开口、这点小问题一瞬间就可以解决。不过毕竟是自己的兴趣爱好，再怎么说也还是想用自己的劳动收入来买单。
本想着打开电子邮箱，再检查一遍有没有什么报酬丰厚的委托。可手刚刚搭在鼠标上，楼下的门铃就发出了一阵刺耳的蜂鸣声。
锁上摆满收藏品的柜子、简单整理了一下因为连续熬夜而凌乱的衣领与头发，凌周延从楼梯扶手上翻身跳了下去，用熟练的五点着地动作落在了正对着一楼门口的懒人沙发上。
「上午好、欢迎光临凌氏侦探事务所。」
忍着哈欠微笑着拉开门。
在勉强能够斜照亮半边脸的光线下，一名少女安安静静地站在小巷子里。
仍带着些许童稚感的脸庞和因为轻咬着而勾出弧线的嘴唇，让人不由地产生些怜惜感。鼻梁上的下半框眼镜，毫无突兀地在这份童稚中掺杂了知性的同时，更让视觉重点一下子便集中在了少女的双眼上。
淡粉棕色的眼影围绕在眼角周围，结合着水汪汪的眼眸，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只是对视便让人想要沉溺其中。
与稚嫩的脸庞形成对比的是令人赞叹的成熟身材——原本该宽松的水手服上衣在胸前的位置却仿佛紧束着一样被撑满，使得原本该量身定做的上衣因为平面裁剪的缺陷而显得仿佛小了一号。
短裙下的白色大腿袜勒紧着一双修长笔直的美腿，隐隐有些被拉长得不堪重负的样子，迫不及待地逃进了脚上的黑色小皮鞋里。原本该代表着青春洋溢的JK制服，却因为少女的身材过于出众，而不知怎的有了一丝淫靡的感觉。
「好久不见呀，大侦探♥」
简直就像是，专门在等着被视线从上往下打量过一遍似的。少女先是停顿了几秒，一直等到目光再次交汇，这才开口跟自己打了招呼。
「这次，可以换我进您家里喝杯咖啡吗~？」
……
二楼。
凌周延从冰箱里拿出来两支冻得几乎能刺痛指尖的罐装咖啡，丢了一罐给沙发上的少女。少女眼明手快地稳稳接住，今天学生打扮的她，倒是没有做酒店里那时的华丽美甲。
「原来女孩子只是换一个化妆和衣服、氛围就能变化这么大么？老实说我一开始都没认出来是你。」
「在『ConiFer NyMph』里是工作模式嘛，现在的我才是日常的普通状态~」
「比想象中要更加朴素一点呢，嗯……『天秤座』小姐？」
「二之夕（にのゆう）。」
打断了凌周延的话头，少女从挎包里掏出一本学生证，打开之后放在自己脸旁。一看就是乖学生的证件照，更是让人无从与记忆中那个危险而妖艳的女王大人联系在一起。
「二之夕 未果（Ninoyuu Mika），我的本名~」
「嗯……嗯！？所以你还是高中生吗？按酒店里的感觉、我还以为肯定至少跟我是同龄人来着……」
「噗~只是妆浓了一点而已，有显得那么老吗？」
「哪怕是20出头的大学生女S，在那种地方都已经算是很年轻的了。更何况按当时你表现出来的经验之丰富，说你35岁我都相信。」
「好过分~~♥」
没有过多修饰的淡粉色指甲『呲——』的一声打开了铝罐，轻轻品尝了一口充满食品防腐剂的工业咖啡，然后饶有兴致地观察起了瓶身上印的配料表。
凌周延的喉头动了动，也咽下去一口冻到自己大脑发酸的冰咖啡，把目光自然地移回眼前的电脑屏幕上。
「所以呢？二之夕同学。今天大老远跑来这种偏僻的侦探事务所，有何贵干？」
「有几件事情吧~首先，是想要向您当面表达一下感谢。」
「感谢？」
「嗯！当时在『♎』的时候，谢谢您帮我，故意向警方提出了错误的推理~」
不知何时已经起身站在办公桌的二之夕，把一个用彩带包装的方形礼品盒递了过来。小巧的纸盒上没有别的印花，只是用黑色油性笔写着「To Mr. Detective」字样。
「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姑且好奇问一下…这个里面装的是什么？」
「其实我没怎么给别人送过礼物，所以提前上网查了一下攻略。有人的说『亲手制作的东西最能表达真心』、也有人说『还是直接送钱显得比较有诚意』。所以最后我综合考虑，决定还是同时满足这两个条件——」
「嗯？」
「——这是我亲手制作的假币，还请大侦探先生笑纳~」
「噗……！！」
打开盒盖之后，里面高档的深蓝色天鹅绒上，摆着一枚再普通不过的，大西区银行发行的标准1元硬币。相比于酒店里Diy铁笼的粗糙随意，眼前的这枚无论做工、材质、还是浮雕防伪，都精致到跟每个西区人日常生活中会接触无数遍的通行硬币没有任何区别。
唯一的不同、就只有面额那里：仔细看的话写的不是「1」、而是用小字角标的「1百万」。
「啊哈哈哈，二之夕同学真爱开玩笑…这么假的钱谁会收啦？」
「我会收哟♥」
少女的双手撑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就算自己坚持想要注视着一旁的电脑，余光依然无法抗拒地被夹在中间愈发凸显的两颗诱人果实牢牢吸住。
「如果是您的话，随时都可以拿来我这边~傻傻的我一定会被您的假币骗到，乖乖让您把它当作『1百万』在我这里消费的~」
「咳咳！」
用来分散注意力的咖啡被从自己嘴里差点呛出来。接过二之夕不失时机地递过来的抽纸擦了擦嘴和手，然后把礼品盒推了回去。
「啊哈哈…这份心意我领了，不过礼物我不能收~毕竟作为侦探，故意向警方撒谎是严重违反职业道德的事情，我可是绝对没做过的。」
「别装傻啦♥那时候您都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屁股、明显是已经注意到了嘛~」
「我对警方说出了正确的凶手与作案手法，作为侦探而言没有过失。」
「但与此同时，您也有意帮我隐瞒了一个关键的信息吧——那就是『现场的人数』。」
勾起的嘴角，在清纯的五官上增添了几分狡黠。站在自己正对面、两只手都扶在办公桌上的姿势，竟恰好与警方审讯室的刻板印象有些相似。
不自觉地，水手服的少女身上，重叠上了「ConiFer NyMph」里那一身情趣警服的半透明幻影，徒增了几分充满反差的背德感。
「当时，您就是因为这身警服推理出了、『♎』套房中不止有杜塔一个人。但只要稍微冷静下来想想就不难发现，并没有任何证据支持——『房间里只有两个M』、对吧~？」
「原来真的有吗……我最开始也只是作为可能性之一考虑了一下而已。」
「但是您没有把这个可能性告诉警方吧~多亏了您，我才能免于窝藏罪的法律风险♥这件事情上，我真的很感激您的。」
「你是怎么断定，我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的？」
「大五郎警长的推理中，『第一重密室』的解答虽然确实不可行。但『第二重密室』和『第三重密室』的解答，其实只有在把条件限制为『1名凶手』的情况下才做不到嘛~」
二之夕把价值一百万的硬币再次往前推了推。过于没有实感的数字，让凌周延没来由地开始好奇起了少女的价目表。
——当然！纯粹只是好奇上西区欢乐街的物价而已，丝毫没有任何别的想法！
「说起来，以前看过的推理小说中也有过类似的点子♥在男性需要保持全裸的『ConiFer NyMph』里，依然有一个可以把千斤顶藏起来带走的地方~」
「噢噢，我倒是没想到你也看过《○○》。」
「一点私底下的小爱好而已~！所以虽然按照您的推理，凶手在后庭里已经锁着我的警棍了。但假如还有更多人在场的话，大家拆掉焊点，把『杀人用到的千斤顶分别装进自己的屁股里』♥一样可以逃出现场、完成这个手法嘛~」
「所以结果呢，实际上房间里有几个人？」
「7个。」
比想象中的要多……
虽然服饰与妆容上，现在的二之夕相比之前酒店里的状态，侵略性无疑要来得更小。但不知为何，此时自己眼前的少女，才更能够让凌周延不禁感觉那种身为支配者的晕轮、与自己脊柱背后升起的酥麻麻的寒意。
「怎么~比您想象中的还要多吗~？」
「没有啊，我感觉差不多应该也是这个数。」
「嘻嘻♥」
二之夕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然后再往前凑了凑。水嫩的双唇几乎要贴在凌周延的耳旁，丰满的臀部也顺势坐在了办公桌上。
「您当时说过的吧~我是为了『公平』，所以才像这样……悄悄地~把埃利斯的存在告诉了杜塔，让他们两个都知道『现场有两个人』。」
「嗯…嗯唔。」
「可真要说的话，这种给信息的方式并不『公平』呀~杜塔明确地知道有人在偷看着自己，可埃利斯却并不知道这个计划。对于埃利斯来说，他知道的信息明显更少~♥」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跟您猜得一样噢~为了保证『公平』，至少也应该要让埃利斯也偷偷知道——『某个人正在暗中偷看着你』。作为大家的主人，只有这样才算是真正的『公平』~」
「怎么说呢。你还真是不愧于，『天秤座』这个外号啊。」
「噗~谢谢夸奖♥虽然我本人是巨蟹座的啦~」
看到凌周延差不多到了对耳根瘙痒的忍耐极限，二之夕自觉地收回身子，伸出两只手像比出两个V字手势，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而对于那个正在偷看埃利斯的人也是一样，我也告诉了他有另一个人在悄悄窥视着你♥一个接着一个、最后连成一个暗中监视与佯装不知的环~某种意义上，就像是去中心化的『Panopticon』一样，这才是这次我想完成的作品♥」
同时生活在一间套房里的7个M。
每个人也都在暗中监视着另一个人，每个人也都在假装不知道自己在被另一个人暗中监视。同时，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二之夕最重要的奴隶，掌握了关于这次调教最多的信息。
「所以同样的，杜塔先生的认知中，自己应该也在监视着某个同样在这里被放置的M吧。真空袋进气口那里的望远镜，我猜其实也是做这个用的？」
「没错~♥忍耐着『暴食』的迪内什·杜塔（Dinesh Duta）社长，刚好可以通过天花板的通风口，看得到穿着一身羞耻下流的女装还被龟甲缚写满了侮辱性的词汇，忍耐着『傲慢』的程骋（Cheng Cheng）教授。」
轻描淡写地，少女带着得意的微笑转了转手指尖。
那个表情，简直就像在学校的课余时间，向邻座同学炫耀自己最近玩的网络游戏抽到了稀有装备一样。然而实际从口中吐出的内容，其精致与重量，都远远超过了一般高中生的范畴。
「而另一边，在客厅里戴着贞操锁，眼睁睁看前老板坐镇房间正中央被调教的艾迪·埃利斯（Eddy Ellis）大哥需要忍耐『嫉妒』。与此同时，躲在滤光玻璃墙里的双性恋费敖多·福明（Fyodor Fomin）神父，则需要对抗事前注射的浓缩媚药，好好忍耐对眼前人的『色欲』。」
整整两个月时间的放置play。
没有人相互交流，没有人目击自己不该看到的对象，更没有人意识到这个调教的全貌。所有人都在精心规划的动线下不断地擦肩而过，就像舞台上滑稽游行的扯线木偶一样：只能看到自己身前身后的那两个人，却看不到那衔尾蛇一般无限接近于圆满的环形监狱。
如果真的能够做到的话——凌周延不禁在心里感叹：
确实，那会是能当得起「作品」这两个字的调教计划呀。
「但是可惜，结果还是失败了呢♥」
「因为这个完美单向连接的圆环，在某个位置被打断了吧。7人中的某个M意识到了不对，所以在愤怒之下推倒了多米诺骨牌。最终的结果，就是杜塔先生的尸体。」
「是呀……而且现在，除了现在确定死亡的杜塔和埃利斯，另外5个人都是完全联系不上的状态。以至于我既不知道是谁首先打破的圆环、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有没有打算对我不利~」
二之夕夸张地长长叹了一口气。
「自己的M因为争风吃醋相互残杀，甚至还有可能在暗中准备报复我……唉、我是不是没有当S的才能呢~？」
「难道不是因为你骗了他们吗？」
「这是为了调教的必要之恶♥更何况~我也是『公平』地骗他们的嘛……」
看着少女噘着嘴，双手环抱在存在感十足的胸前，露出可爱的嘟囔表情，时不时用激发保护欲的困扰目光给自己抛媚眼。凌周延这时，才算理解了今天二之夕的来意。
「虽然也是我自己的问题啦~♥但怎么说呢…我的『客户』里、也确实有些比较危险的人~万一我要是被他们认真恨上的话，搞不好连生命安全都会有问题呢~！」
「去找警方保护自己怎么样？」
「现在回去找警方坦白情况的话，之前为了避免麻烦撒的谎不就坐实伪证罪了~！所以只好来找唯一知道内情的大侦探先生来帮忙咯~♥」
「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您又来了~♥在酒店里之所以您没把那个多人合作犯案的可能性告诉警方，就是因为您已经猜到了环形监狱的调教计划，可以确定他们无法共谋杀人。只是因为很难向警察证明这个结论，所以才干脆假装没想到，来避免绕弯路吗~」
敏锐的观察力。
不放过一个细节的机敏、优秀的记忆、良好的沟通技巧、在不同场合切换人格的经验、反应速度、基本的科学知识。
再加上，那犹如可以透视人内心的目光。让凌周延突然发现：
『二之夕是一个侦探的好材料。』
「…………」
「拜托了，大侦探先生~！我是认真地，想委托您在未来的一段时间保护我的人身安全。现在的我、也只有您可以仰赖了——」
看着在自己面前，紧闭两眼双手合十的二之夕。
少女发梢上一阵几乎察觉不到的幽香，悄无声息地飘进鼻腔，让原本昏暗的事务所，都莫名仿佛被看不见的香薰蜡烛点亮了几分。
「……报酬。」
「咦？」
「委托的报酬。二之夕同学，你打算怎么支付？顺带一提，我是有未婚妻的人，这种用途不良的假币我可不会收噢。」
「咕呜呜——但是！因为想要彻底跟『天秤座』的身份切割避免被追踪，之前我账户里的钱基本上都已冻结了…」
「那就没办法啦，咖啡算我请你的。下次再来的话至少先带着咨询费~」
从座位上起身，对着二之夕的方向摆了摆手。可还没等说出送客的再见，半空中的手掌就一下子被紧紧握住。
触摸手指时的动作与柔软感觉，让自己的心脏也好像一起被揪了一下。
「那个、我可以用工作来支付委托金的~！」
「喂…！」
「不是那方面的『工作』啦！知道您是有未婚妻的，我当然也会不再打那方面的算盘咯~」
仿佛会故意让人，在心里某个角落有些不是滋味的说法——
但二之夕诚恳的目光与明媚的笑容，却让人无法怀疑她的话发自真心。是了，在第一次见面时就感觉到的，那种仿佛能够把呼吸夺走的，『令人信服』的力量。
「请您雇用我~！在这件侦探事务所里，以『助手』的身份打工吧~♥」
凌乱、劳累、寥落的偏僻两层办公室。在那里的，不管从任何意义上，都显得格格不入的少女，却已经证明了自己确实属于这里。如果是侦探的天职，是把视线投向大家都没有注意到的角落的话，那么专精于引导他人视线的少女，大概称得上是侦探的天敌吧。
或许是胜负心作祟？或许是同类认同？又或许是更加更加本质的原因。但是在个人简历递交之前，凌周延就已经在心里通过了二之夕的面试。
——统合都市、【APEIROGON】
比谁都擅长怀疑的侦探，以及比谁都让人相信的助手。某种意义上再王道不过的搭配，在那之后，却将要以稍稍邪道的立场遭遇更多其他事件。
而这次略显艳丽的《SM酒店三重密室杀人事件》
不过是这座无限趋近圆满的城市中，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开篇罢了。
（Fin）
从很久之前就想过自己写正经的推理小说，这次因为机缘巧合从七氏老师那里得到了一个很棒的角色灵感，就忍不住把整本写出来了！原计划只是放在开头一笔带过的密室手法，因为角色擅自活动了起来，干脆就扩充成了一个完整的章节，刚好就作为系列值得纪念的第一个案件吧！
————————
其实对我个人来说，相比于一开始就确定R18的M文，原本是全年龄的作品，却在R18同人里让主人公遭遇变故与不行的展开会更戳中我。那种堕落的落差所带来的不幸感是我特别喜欢的元素，但是那别人写的角色做这种事情总觉得有点点道德压力。于是最终就变成了「自己在全年龄小说里塑造一个角色，然后自己写他R18的M向同人」的结论……
————————
所以之后可能也会更新凌周延与二之夕的H方向的展开，如果有只是单纯喜欢这个推理故事的读者（真的会有这种人吗= =？）不想看那写部分的话，到时候挑过同人也不会影响主线的~！大概…
————————
最后，这次更新无论篇幅还是内容，各种意义上都是我很努力的产出了。虽然在创作过程已经足够开心，但如果屏幕前的您愿意读完它、甚至鼓励一下我的话，会让我更加更加开心的。(๑•̀ㅂ•́)و！
————————
其实对我个人来说，相比于一开始就确定R18的M文，原本是全年龄的作品，却在R18同人里让主人公遭遇变故与不行的展开会更戳中我。那种堕落的落差所带来的不幸感是我特别喜欢的元素，但是那别人写的角色做这种事情总觉得有点点道德压力。于是最终就变成了「自己在全年龄小说里塑造一个角色，然后自己写他R18的M向同人」的结论……
————————
所以之后可能也会更新凌周延与二之夕的H方向的展开，如果有只是单纯喜欢这个推理故事的读者（真的会有这种人吗= =？）不想看那写部分的话，到时候挑过同人也不会影响主线的~！大概…
————————
最后，这次更新无论篇幅还是内容，各种意义上都是我很努力的产出了。虽然在创作过程已经足够开心，但如果屏幕前的您愿意读完它、甚至鼓励一下我的话，会让我更加更加开心的。(๑•̀ㅂ•́)و！
很cooool
大概是从小说意义上最好的一集（？）
女主角并没有“能让一切剧情都按着自己剧本走”的家伙，男主又罕见的同时点了逻辑和感知两个点。
只是给续作留的空间有点太杂乱了吧
女主角并没有“能让一切剧情都按着自己剧本走”的家伙，男主又罕见的同时点了逻辑和感知两个点。
只是给续作留的空间有点太杂乱了吧
实在是天才 士望先生！！！
deliciousTOFU：↑实在是天才 士望先生！！！噢噢噢~！太谢谢了QvQ！
大佬好厉害～
眼前一亮，可以说十年难得一见的推理m文，期待后续
非常精彩